香桃却笑着摇摇头,将茶盏推了推,起身道:“你也多加保重……”
她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还是抿了抿嘴,复又展眉笑开:“再会。”说完便推门出去。
屋外书生小心候着,见她出来,便撑开伞,外面不曾下雨,太阳却很大。书生穿着旧衣,背上背着两个包袱,偏头对香桃说:“你的名字太艳,不如换一个吧。”
香桃也看向他。
书生道:“你可有想法?”
香桃眼睫微微一颤,低眉思索了一会儿:“我原先叫晴云,姓氏便不提了,怕污了祖宗。”
“晴云好呀。”书生恨不得手舞足蹈,好让她从自轻中回过神来,开解道,“岭上晴云粘絮帽,好名字。”
“若是你愿意,用我姓氏也是一样的……”
余悦听见个话音,本想阻止的心思淡了下去,将跨出门外的脚收了回来。
晴云出了楼,却被小厮唤住,接过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小厮道:“公子只说了一句赠言,姑娘保重。”
等到了而立之年,余悦年轻时酗酒的苦果便尝了个遍。
他时不时便头痛,若用膳晚了,便腹如刀绞,疼痛难止,往往劲头过后,里衣都汗湿了。
徐云舟也请过大夫,甚至请过御医,却被告知,除却纵酒留下的旧疾,最要紧的还是他心内抑郁,不得抒怀。
权宜之计,只能温补,辅以劝慰。
可余悦哪是能劝慰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如此捱过了八年,终究是撑不住,病倒了。
他躺在塌上,连账本也瞧不成了,记忆也变得混淆起来。
系统不是周辰,没有能减轻痛楚的法子。
他只好承受着。
许多大夫来来去去,留下一副副温补的方子,便又摇着头离去。
徐云舟辞官,日夜陪在余悦床畔,半夜从梦中惊醒时,总要颤着指尖试试余悦的鼻息。
如此不过半月,两鬓便有零星斑白。
好在徐家父母回老家养老,消息被瞒住,不然又得伤心了。
某日夜里,屋外寒风凛冽,屋内余悦躺在柔软锦被里,竟被地龙烘出了一身汗,慢慢睁开眼睛,他推了推床边和衣而卧的徐云舟。
徐云舟握住他瘦骨凌旬的手腕,睁开熬得发红的眼睛:“千云……”
余悦看着他,却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松快:“周辰,你要不想掉下去,就拉紧我的手。你要是想让人陪,就告诉我一声,不必枯耗,我陪你跳下去。”
“但你这么没完没了的就没意思了,这样留不住人的周辰。”
“你弄得我有点想离开……”他面对着徐云舟困惑痛苦的脸止住了话音,继而又笑了笑,道,“你抱抱我。”
徐云舟抱住他,胸口疼得仿佛被人剜掉了一块肉。
他感觉到怀中人气息渐渐消失,却又不敢低头去看。
这一低头,便是天人永隔。
秦千云葬在京外——他年轻时常常眺望的青山绿水间。
徐云舟拜祭后,徘徊了半日,便又打马而去。行至半路,耳畔忽而响起那人那句“你抱抱我”,复又勒紧缰绳,回头奔至墓碑处,竟是不走了。
他像是对坟茔里的人解释:“我再陪你一会儿。”
徐云舟拿起坟前的酒坛,慢慢啜饮着,眼光漫散在天际,白云悠悠而过。
一坛酒空,他便揽着墓碑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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