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袅袅透过那小小的窗口盯着他,眼里有止不住的怒火。
什么是因为“他不在臣身边由臣亲自教导,方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惊扰了圣驾”?!
好似是在自责,说到底,却是在指责大将军府的人将傅然给教坏了!
说要将傅然带回家严加管教……说得好似他当真在意这个儿子一般,脸皮真真地比那京城的城墙还要厚!
她看向傅然。
却见傅然跪在殿中,腰杆笔直,与惠逸的香蕉形跪姿成鲜明的对比。他面不改色,对皇帝道:“请圣上明察。臣之母本非甘愿下嫁,即便勉强成婚,也不过是为了臣兄妹二人。然,他实则停妻再娶,臣之母亲是何等性子之人,如何会能忍受这样的事情?若不是因为临盆在即,产后日益虚弱,想必早已提出和离之事。有当时送往大将军府的书信为证。”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已然发黄的书信,那是傅灵瑶写给大将军夫人的信。信中提及,惠逸先前已有妻室,胎儿月份比她腹中更足,若早知如此,宁愿自己背上未婚生子之名,也不会应允这桩婚事。事已至此,待到孩子百日之后,再与之提及和离之事。苏氏乃农家女,自小便养在惠家,辛勤侍奉惠母,实不该受此不平之事……
皇帝将信看完之后,便递与皇后。
皇后见之,恨不得立时将信销毁。但众目睽睽之下,她无法这般做。只恨恨地盯着惠逸,心中怨他没有将事情处理干净,竟让这样的书信传到了大将军府里去,还被保留至今。
这神色落在众人眼中,便成了对惠逸的控诉。
惠逸心知不好,开口想要说什么,被皇帝呵止。
端坐在高位上的人喜怒难辨,看向傅然,“说下去。”
傅然得了许可,便又道:“惠大人方才所言,臣愤然。臣随舅舅、外祖父居于北境近十六年,他们悉心教导,从未有懈怠和苛责,衣食用度亦无短缺,反观臣之胞妹,在惠逸身边近十六年,夫子不曾请,教习姑姑不曾有,甚至识字读文,还是母亲的随嫁丫环所教。平日里衣食成忧,这是皇后娘娘也再清楚不过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出手接济。还有昨夜之难,瑾灵院存放皇后所赐财物的耳房,已然化为灰烬……”
他一点也不客气地将皇后也牵扯了进来,提前堵了皇后为惠逸说话的口,并暗指苏氏放火的事情一定不能轻放。引得皇后瞪大了眼。
他仿若未觉,只继续道:“就在方才,明知昨日之事的惠大人,面含春~色地向臣提出前往惠府尽孝,实在让人心寒!妹妹跟随他近十六年,他尚且能如此凉薄地待之,他如何还配提‘孝’之一字?生我者,我母,养我者,母家舅父及外祖父,要尽孝,也该是向他们尽孝,与惠姓之人有何瓜葛?”
微微一顿,他又道:“自古将士战死沙场,可以以鸡代郎,娶妻为之侍奉寡母,臣今日便效仿之,遵母遗愿,代母和离!请皇上皇后为臣兄妹及亡故的母亲主持公道!”
周围惊讶的哗然之声,在傅然句句肺腑的陈情中渐渐消失,英武殿内沉默异常。
惠府后宅之事,这些年他们并没有少听说,可他们也只是当成是笑谈,偶尔唏嘘嗟叹。时至今日,听得傅然一番没有一个华丽辞藻的陈述,倒觉得被触动了心弦,悲凉了起来。
沈笑被傅然的话给怔住。既想拍手为之叫好,又因为傅灵瑶之事而悲伤难抑。
宁泽亦没有想到,傅家会做出“代母和离”这样的决定,但无疑,这对傅然和惠袅袅来说,都是极好的。悄悄地看向惠袅袅的方向,不知听到傅然接连的陈述,那只小野猫会不会又如前些年被人指着鼻子斥责时那样,缩成一团如兔子一般瑟瑟发抖……神色微微顿了一下,悄然往身后退去。
宁王夫妇和宁姚皆是震惊。
宁王妃垂着眸,突然间也生出了和离的想法。
当初,她和宁姚也是差点被宁王的妾室害死的。虽然,这些年他没有再纳妾室,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再纳?若是宁泽一时不察,她被人害了也只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倒不如从此离了那府,去过那逍遥快活的日子。
种子入土,恰遇温床,立时破土而出,快速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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