毯席地覆遍青砖,就连水池里也放了几十条正红色的锦鲤进去。
郑择做事一向严谨,他千里迢迢奔波而来,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歇上就挽着袖子开始帮靳嵘做最后的收尾,他一来唐了就得了闲,傍午去街市上买了二斤栗子回来炒香,拿个小簸箕一兜就去了斐川屋里。
闻羽和尹遒也已经到了,都不用斐川安置,闻羽自己选了个最靠后门的房间,以防闻徵那个暴脾气真发作起来,尹遒还能有个逃命的机会,他们和郑择一道见了还在睡觉的靳宸远,三个大男人站在摇篮边上连个气都不敢喘,斐川披着外衫笑吟吟的冲他们一眨眼再一摊手,要红包的行径十分明目张胆。
闻羽和尹遒给了一兜子小金锭,清一色明晃晃的赤金,斐川活脱一个小财迷模样颠了颠兜子。
蓬蓬在院里窜来窜去的野着玩,闻羽眯着眼睛撩起袖子去捏了捏他的腮帮子,斐川把兜子放去枕边又把床里的小狐狸捞出来塞进他怀里,俨然是趁着蓬蓬还没回来就先一手钱一手货的卖了他儿子。
郑择给的也不少,十根金条外加三包给小孩子的衣服和玩具,他始终在介怀自己当年间接害死了斐川的孩子,靳宸远小脸红扑扑的蹬了蹬腿,尹遒都颇为好奇的伸手去碰了碰孩子肉乎乎的脚丫,然而郑择始终都没有离摇篮太近。
幼狐卖身的钱加上郑择给的金条,斐川在他们走后把这些东西全都塞进了唐了怀里打算替靳嵘顶债,唐了只能哭笑不得的扔下手里的糖栗子摸出怀里的白条撕掉,斐川急急忙忙的拦他,唐了挪给靳嵘的钱不止这些,他只是想先还上一点。
唐了眯起黑亮澄明眸子屈指弹了斐川的脑门,斐川生过孩子之后被补得胖了一些,食指弹下去的手感刚刚好,他因而顿了片刻又擦净双手开始捧着斐川的面颊一顿揉搓,他早已将靳嵘和斐川视作自己为数不多的至亲之人,别说只是点钱财,就是要他一只手半条命他也能毫不犹豫的允出去。
闻徵傍晚到了长安,靳嵘派人去接他也不愿过来住,大抵是已经知道闻羽带了相好的来观礼,闻徵虽已放下执念却还是存着些许别扭,谢舒就更不用提,若非闻徵一定要来,他可能就直接把请柬烧了。
燕琛到得最晚,月上中天的时候他才叩响了院门,靳嵘憋闷一日没见着斐川,一开门发现是他便当机立断关门落锁,燕琛只得风尘仆仆的从后院翻墙径直去了主屋,斐川正和唐了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量着明天的事情,燕琛一来靳宸远就在摇篮里翻来覆去的闹腾出动静,唐了见他脱了沾灰的外衣又在外头洗过了手和脸,也就放心大胆的直接把牛乳往他手里一放让他掂量着喂。
靳嵘本不是个迷信的人,再加上他是外族出身,中原的风俗讲究他其实都不在意,然而事关斐川,他想着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尽量办得尽善尽美,婚期是他请长安这边很有名的一个风水先生算得,大大小小的习俗说法他也是一个一个仔细记下的。
别的都还好说,唯独这个不能见面的习惯让他浑身难受,靳嵘趴在墙头简直恨得咬牙切齿,内院主屋的门窗紧闭,依稀能看见燕琛抱着他儿子的剪影,还有唐了和斐川凑在一起的身形。主屋的烛火亮了大半个晚上,斐川后半夜才熄了灯盏抱着儿子去休息,燕琛跟唐了一先一后从屋里出来,靳嵘勉强算得上敏捷的往墙后一缩隐去身形,待他们走了他就又趴了回去,靳嵘在墙上待了一整夜,他看向斐川和他儿子住着的那间屋子,看向喜气洋洋三进三出的院落,看向天边的隐隐露出的晨曦。
他朝着自己家乡的方向试图看到目力不能及的远方,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和部族,想起那些已经十分模糊的记忆,他已经年近不惑了,同他差不多年纪的大都早已儿女双全,靳嵘深吸了一口气,吸了满腹露水和草木的清香。
黎明前的长安分外宁静,靳嵘至今都恍若大梦一场,他和斐川兜兜转转终于走到了这一天,这是他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喜日子,至此以后他会与斐川命数纠缠生死相伴,他们之间其实早就不差名分这种东西,放眼恶人谷顺带着浩气盟和整片江湖,没几个人不知道他靳嵘捧在心尖上的是一个万花的小先生。
乌骓身前挂了个唐了亲手扎的红花,斐川红衣胜火乌发如漆,昔年孱弱胆怯的少年人早就不见踪影,马鞍流苏衣衫绣金,瘦削清俊的新郎官怕是要比别人家的新娘子还要俊俏漂亮。
战马威风凛凛,青年人眉眼如画,斐川骑着乌骓自街口迎了送亲的队伍,郑择和一早上才赶回来的杨煜亲自扛着轿子送自己的顶头上司风光出嫁,面上说着算是同袍情谊,实则是怕靳嵘这种分量累坏了轿夫还要赔进去银子。
唐了换了身便服在宅子门口接应,斐川眼尾染笑,喜服上金纹被阳光晃得流金溢彩,他利落干脆的滚鞍下马,接来郑择递上的长弓和羽箭,喜轿四平八稳的落在他眼前,里头坐着被颠得七荤八素的靳嵘。
斐川十指修长,瘦白的手腕绷起并不突兀的青筋,他像是故意要卖弄这些年学来的本事一样,少年人的稚气和顽劣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撤步数尺偏头搭箭,三根羽箭夹于指箭,弓是靳嵘惯用的那柄硬弓,古朴的乌木已被磨出光亮。
斐川瞄也不瞄,拉至半满便潇洒松弦,弓弦脆响,三箭齐发,一箭天赐良缘,两箭地成一双,三箭乾坤将定,斐川明眸皓腕意气风发,俊秀出挑的眉眼间不见半分阴柔文弱,满是说不尽的风采,羽箭破空,根根直中轿子中间垂下的红绣球,分毫不差。
轿帘被羽箭带得晃动不停,斐川将弓往杨煜手里一抛,离喜轿的那十尺距离可能是他这辈子走得最英武神气的一段路,斐川单手撩开轿帘去接自己的新娘子下轿,凡是心知肚明的人都睁大了眼睛不愿错过靳嵘此刻的样子,围观百姓路人则大都倒抽一口凉气。
斐川神情自若的牵过靳嵘的手,足足高出他一截的新娘子大大咧咧的从轿上下来,蹩脚的大号女装罗裙和那顶盖头根本挡不住靳嵘的气势,盖头遮不住的脖颈赫然显露着突兀的喉结,有风吹过斐川的发梢和衣衫,靳嵘面上的盖头也被吹起一些,斐川清俊干净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小郎君,靳嵘五大三粗嘴上的唇脂还抹花了,硬要说像什幺,大概只能是像画里那种刚吃过小孩的妖怪了。
围观的路人转瞬便散了个干净,唐了忍笑让边上人该干什幺干什幺,郑择去点了鞭炮,燕琛和闻羽一人一盆五谷瞄着靳嵘的脑袋就开始扔,斐川扣着靳嵘的指节拉他进门拜堂,院里有许多他相熟的人,这些人都曾是靳嵘的同袍兄弟,后来也都成了他的友人。
斐川和靳嵘肩并肩的拜过第一拜,衣袖之中两个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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