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下来虽有数,但此刻他直言说出,心中仍不免强烈失落。
母亲蹙著眉,吩咐侍从们先下去,人流向母亲身後的方向退开,前方的我依然默默蹲在墙根。
母亲摘下道旁的一颗石榴果在手中把玩,等人都走远了,才叹口气道:「你今年一十有五,竟仍是这般不懂事。」
「孩儿知道!二郎五郎没了亲娘,确实需要多加关爱。可平时多派些人伺候,节令不短少他们赏赐,也就够了吧。孩儿年纪与他们相差大,玩不到一块儿,硬要在一边陪他们读书认字、耍些无聊游戏,这不是成了孩儿同他们一块儿受苦了吗?孩儿明明娘亲健在,又是父亲嫡长子,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原来,那样是委屈兄长的,我从没想过。
与兄长一起度过的种种情形飞快闪现。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抱怨相处的时间太短,只有我每天盼望著快点和他见面,兄长不过耐著性子委屈自己陪我,虽然看起来笑容满面,心里却当成吃苦受罪。
「你不是普通百姓的孩子,许多事情都不可由著性子来。权贵人家,嫡庶之间历来纷争不息,为娘要你多陪伴二郎与五郎,并不单怜他二人年幼失恃,而是在为你将来打算。
「你一众姨娘与手足,见了我母子对无依的孩子尚且如此亲厚,就不会为自己的处境担心。那两个孩子得你爱护,一生感激追随自不必提,兄弟姐妹们为与你亲近,非但不敢欺负他们,反而会争相结交,如此大夥儿融洽相处,争斗之心便消弭於无形。
「为娘知道你不高兴,可为了你能顺顺利利地坐上郑国公的位子,从现在起就对这两个孩子多多施惠,也算一本万利。」
一本万利。这四个字我已经学过,是用在生意上的。没想到我们兄弟之间的至亲骨肉关系,在母亲眼中,也可以是一笔生意。
我一向以为兄长喜欢我们才与我们亲近,并以此自傲著。我没有娘,五年了,父亲不曾正眼看我一回,兄长的特别关爱是我在这个家里能够抬头挺胸的唯一仗恃,到头来连这一点仗恃,都不是出自真心。
「孩儿明白了。孩儿这就差人去和表哥他们说,今日不过去了。」
母亲笑道:「当然你与同年人去玩耍这也要紧,你表哥他们都是贵胄子弟,幼年交情,日後大有好处。但结交他们不忙於一时,若有一日祸起萧墙,那才是心腹之患。」
「孩儿遵命。」
「那就好,你去吧。跟二郎道个歉,那孩子毕竟大点,心思不像五郎一看就明白。为娘不陪你了,宫里出来新首饰的花样,要找你们姨娘一起商量订作。」母亲说完,摸了摸兄长的头。
我看著她用白嫩的手抚摸自己儿子,脸上满是慈爱。
我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有点远的地方,才开始奔跑。
有些凉意的秋风打在脸上,我没有哭,我一直不太流泪。眼泪很有分量,我却总学不会使用,譬如在娘灵前,我就像是被什麽堵住胸口似的,怎麽都哭不出来。
要是娘还没有死,那该有多好,以前乳母带著我去和她见面的时候,娘都会摸摸我的头。我知道那种感觉有多舒服,尤其在醒悟到它只能在梦里重温之後。
如果我们母子之间一定要有人死,该死掉的也应该是我吧,没有了我,父亲还有很多儿子,兄长还有许多弟弟,娘也还可以再生养别的弟妹。而娘一死,我除了这个能吃能睡的身体,就什麽都不剩了。
在这世上没有人在乎我,下人为了不受责罚才尽心服侍,姨母弟妹们为了向兄长和母亲讨好才装得热络,母亲为了一本万利才和颜悦色,就连兄长对我那麽多的好,都是假的。
大概就是从那天起吧,我厌恶了家中所有人。
很多年後再回想这番话,我才终於懂得了母亲的眼光和胸襟,为了维持丈夫与众多妻妾、数十名异母儿女所组成家族的和睦,这位女子所做的,我们兄弟中没有任何一人的妻子能够相比。
只是这道理那时的我根本无法参透,而长久形成的性情,到後来也已再难改变。
说起来唯一的错误,只在於那个年纪的我,根本就不该去偷听他们讲话吧。
了解到他们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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