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极大的决心才又说:“带着链子,成吗?”听了这话,我立刻觉得像是被打了个耳光……这生活,逼着他连尊严都快要不起了。
我吃惊之处在于他竟能分得清时辰,这审讯室连窗儿都没有,我不分白明黑夜的坐在这儿,困了就倒班去后面卧室的床上小憩,军座每次来他几乎不是晕着便是昏睡着,一桶凉水浇醒是经常。便是换了我,若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怕是早疯痴了罢。
清早一碗热粥刚下肚,军座推门进来。通道里壁灯微弱的光亮从门缝里头挤进来,红老板依旧挺着腰身侧卧在椅子上昏睡着。我向军座说了今夭早饭前的情况他听后对我说道:“找件大氅给他披了去。”
待我回来时红老板不知用什么方法已然清醒,扶了墙站着,下颚又是一对指印,真不知军座掐他下颚时究竟用了几分力气,有时脖子上都有乌青。
地上一小滩精液,军座不是快枪手,就冲我每次在外面等他做完的时间,能吃顿晚饭外加遛弯小憩,就足以说明一切。
“昨儿留在他里面的,听话,刚才吐出来。”军座看出了我的疑惑,突然这么对我说。
红老板一僵,夺了我手里的红大氅,披上便走。军座笑,估计是刚深吸过一口烟,烟雾从嘴里呼出来。军座一挥手叫我跟上,自己却坐在太师椅上,划了火柴重新点起一根烟,一口一口的抽着。
“留步!”我喊住红老板,他那眼睛长期未见过光,外头又是新雪刺眼时刻,一截红布条蒙了眼扎住,他摸索着靠墙移出门外。
外面干冷,不免口鼻不够用,他大大吞了一口冷气。还是会有光感,皱了眉,不久也就适应了。
我引着他扶上围墙,新雪还未被踩踏过,他慢慢走着,我见军座来了,便放开他远远的瞭看。
只见红老板停下步子,轻咳几回裹紧了大氅,冷风一吹又惹得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从嗓子里带出来的不知是肚腹间哪里出的血点子,鲜红缨缨的落在白雪上,他伏在墙上半天才缓过劲,军座就站在他眼前,只是他看不到罢了。一个不出手相扶,一个不求帮助,倒也自靠自的和谐。
清了清嗓,提气,他突然开口唱道:
“……峨届遗冢,骏骨……空台——!”音色清亮,从肺叶尖儿窜出来,二本嗓毫不困难的做真假声转化:
“奈何桥头走哇,黄泉水岸流;
江山戎马一生战,风水轮流人不转多
可怜身后无一物啊,阴阳相隔不相还!
一尘满!一发斑!
一月残!一清寒!
红尘翻滚盼啊,阎王殿前再三年;
等到那蓝田不暖,钿头发簪齐齐断…
得,相见时难别亦难!”
监狱上下都静了下来,我能想象到那些人空洞的眼神,在长期没有任何物质精神活动的地方,听见了这戏,无光的眼,还有不敢呼吸喘气的样子……蛰伏在监狱里,小声活着,小声死去。
不知是哪个审讯室正在动刑,不闻窗外事声嘶力竭的哀嚎,像是从地底下发出的声音凄惨的做了这段戏的陪衬。
军座伸手解了那扎眼睛的带子,红老板垂了眼,眉毛一动一动,努力的睁开一点眼缝,适应着阳光。
待他完全睁了眼,血红的眼白,阳光刺的流着泪,看着军座,泪流满面:
“我定摔那孟婆碗……
我欠你的来生还……”
正是那呵气叹白烟,相对两无言时,红老板开口:
“张启山,你若是死在这里,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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