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着意,只将四人往船中迎,更待桌前将将坐定,便自怀中几下掏出一封信来,说道:“我五岁便在师尊身边,受师尊重恩,更为他所命,一直跟随我家主人,以知晓他的行动去向。前日我收到师尊来函,信中提及师叔行船南来,有事寻两位相商,今晨我已见过师叔,步天亦是叫师叔一并救走。”
聂风闻言只把“师叔师尊”囫囵搁在心上搅了一搅,抬眼望他师兄。师兄得他来望,唯是默了半日,问道:“你师尊,是慕师伯?天儿是为师父救走的?”子路点头一一应过,末了敛衣又施一礼,说道:“此番人前身不由己,多有得罪,望见谅。”聂风慌忙起身将他拦了一拦:“你可知现下无名前辈和天儿身在何处。”子路说道:“扶余乃是主人地界,人多眼杂,我已将师叔和步天安置在下游河岸,这便带二位前去。”
言罢唤得船家起锚。
聂风见他行事很是稳当,便多添几番赞赏,又听他谈至圣王,不由一叹道:“子路,你可知你家主人已——。”
儒生闻言垂目,隔窗更把江岸离离并了春柳新发看过一回,半晌说道:“主人已死。我前番于山后寻得主人,他破了龙穴,更寻得苍龙帝剑剑诀,以为大事既成。谁想东方苍龙早料定会有此劫,便在剑决之上动过手脚,主人习之,不消半日更叫体内剑气反噬,一时筋脉断尽五内皆碎。我看他虽有气在,但眼见不能活了,本要上前相助。他却嘱我去岭下等他,不许我再跟随。我料想主人定有未完之事需得了结,便依言在岭前候他,却不曾候得他来。”
话至此地已尽,子路心上却来一黯,又道:“我虽是奉了师尊之命留在主人身边,但与他相处多年,且不论情谊深浅,他一朝身殒,我却不能替他敛尸,当真,当真让我好生难过。”绝世听了哼得一哼,只道:“无妨。我主人与聂风已将他埋了,连一丝皮肉都不曾剩下,你也可心安了。”
子路闻言更有一惊。惊罢来问:“两位前辈曾见过我家主人?”聂风见他神色切切转白,确然瞧着也太是凄然,一时唯觉不忍,便欲相劝,想了半日竟无甚可言,遂归得沉默。师兄复来替他师弟说道:“是。叫我们拾着埋了。至于其他,你还是别要知道得好。”
步惊云说得虽则冷硬无情,乃是天大的实话,叫人很不受听。是以子路听了,默得半晌,更寡言无语,只向桌前奉茶,却把手抖了几回,壶子并着叶梗洒了一路。聂风伸手替他稳得一稳,温言道:“圣王当是循了他自己的命途。苍龙穴埋英雄志,虽生何用?此话你曾说与我听。人各有志,亦各有命,子路你不必太是挂怀。”
师弟如是一劝,已劝到河段下游水界。四人既见有船自在江边依依泊定,隐约更有一阙两阙二胡之声,惊得鸥鹭飞得一飞,满川的红喙白羽,衬得日色甚靡靡。可惜此番好景子路却无心来赏,托得船家留了风云刀剑于岸,匆匆别过便走。师弟望他敛容自去,复又垂目暗有一叹。
一叹叹来半声风师叔,聂风闻言抬首,便望得步天隔着十丈八丈与他拱手。师弟于他仍觉愧疚得甚,得此一唤,竟是迟疑几番,已不知该进该退,唯立在当场。步惊云见了但要伸手来揽,只道:“风师弟。”聂风低咳两声,随他一并行前来问:“天儿,你的伤可好了?”步天恭敬道:“谢师叔关心,已全好了。”雪饮从旁且将步天看了一回,道:“他身体里埋了剑骨,是块习武的好材料。”
雪饮一言惹得步天相望,更且瞥得师兄手中绝世。一瞥之下愣了半日目瞪口呆,生生揉一回眼,涩然只道:“风,风师叔,这,这两位是?”聂风垂目道:“是江湖朋友。”
师弟这门青天白日说瞎话的功夫修得很不到家,是以不怪步天听了不信,看着绝世又问一句:“这,这位小兄弟同,同我爹生得极像——。”聂风扶额仍道:“是江湖朋友。”步天闻言还欲相问,步惊云拧眉道声:“天儿,你师公可是在船中?”步天得他来问,恍神一瞬,半日还把绝世瞟得一瞟,才木然回道:“是,神锋也在。他去附近寻些吃食,想来也该——。”
步天正与他爹说话,神锋抱了满怀糕点蔬果往岸边行来,得见风云,忙把食物往脚边堆得一堆,躬身拱手道:“两位前辈。”聂风但见神锋礼重若此,心知他已晓得易风之事,只摇一摇头道:“锋儿,你不必如此。”神锋听了抬眼且将师弟望了一望,一时七情翻倒五味杂陈,亦不知该作何言语。因着当日一别,别得人事更迭。似子非子,为父非父,现下重见,神锋半晌难辨是喜是悲,莫名只觉他原是一场天大误会,误得聂家骨肉离分,更误得皇影零落一生百年,便把千头万绪攒得甚是崎岖嶙峋,遍寻了心下眉上,却没处摆放,是以看着很有些慌惶。
师弟见了神锋难过,亦是默得半日,临了招他近前搂得一搂,复又叹道:“锋儿,你是好孩子,我受你义父大恩,却未及报。他的惊情七变徒留你一脉,我虽欲传你傲寒六决也是不能。今后,你若,若愿意,仍可将我当作你的义父。”
两人又叙几句,神锋方才转头见得雪饮,为礼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雪饮送他半眼,笼袖说道:“好刀。”神锋听了更有一愣,又道:“敢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雪饮满脸色冷情薄无甚圜转,依旧道声:“好刀。”神锋未有奈何,只得来望聂风。师弟亦正扶额,说道:“他,他是我朋友。”雪饮闻罢便往师弟跟前一笑,唤声主人。当此一笑笑得雪饮一身茹素白衣融霜解冰,占尽日下千里风流,堪堪惹人多看几眼。
神锋遂多看几眼。显见这位小兄弟转瞬扫却眉目一障轻寒,翻脸翻得何其从容翩翩,不由退得一退,低声却与师弟道:“风,风前辈,你这位朋友与你生得甚相似,他为何,为何这般叫你?”
聂风一瞬又觉生无可恋不如魂消天外。正是将消未消之际,尚有师兄于前来捞,只道:“风师弟,我们去见师父。”师弟得他捞得一捞,做恍然状说道:“我与师兄来得匆忙,还未见得无名前辈。”神锋甚懂事,遂引几人上得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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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一身长衫挂剑正在舱里坐了。风云并着一双刀剑依依见礼。天剑前辈更把雪饮绝世来望,说道:“两位气度很是不凡,不知师从何处?”问毕又将刀剑看过一遭,且对绝世添得一句:“小兄弟,我方才在你身上竟探得绝世剑心,看来惊云与你渊源甚深。”绝世听了一时无言,师兄亦无言。雪饮倚窗垂眉也无言,半晌斜来插得一句:“前辈说的丝毫不差,他既因步惊云而生,渊源怎能不深。”
此一句横来,竟戳得船中静得一静。唯见步天仓惶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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