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剑没甚奈何道:“惊寂就想问问,雪饮主人还记不记得他的原主人。”
师弟座上正端坐捧杯,得闻此言,却把身形惊得更又一晃。幸得师兄从旁伸手相抚,才不致辜负手中这趟新茶。聂风便将心绪稳上一稳,敛袖欲言,偏听得绝世抢道:“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惊寂见得绝世莫名有怒,拧眉咿咿呀呀憋出一字来:“死。”
雪饮听了抽刀:“你说什么?”
英雄剑眼见一刀一剑面上很有些冷凉,寒得帘上亦是难挂一卷风霜,剐了满舱恨雪寒云飞不动,唯剩座前两位动得一动,自柜上添了衣袍。师弟更把茶壶自往袖里笼了一笼,阻了雪饮道:“英雄剑前辈可是有话要说?”英雄剑扶额道:“惊寂说,他原主人如今身死,他害怕聂风有朝一日便忘了。”师弟听了抬眼望得惊寂,温言道:“我受皇影兄弟大恩,却未能报得,当是至死不敢相忘。”惊寂咬牙又吐一字:“好。”
仍瞪眼灼灼把聂风来瞧。
绝世还待言语,却叫英雄剑劝下。聂风见着前辈只在两刀一剑中好自回圜,当真甚是着累,遂来相劝:“各位请勿要再,再拔刀拔剑,还请英雄剑前辈提点,该如何,这个,恩断义绝。”雪饮闻言依依收刀,蹭回师弟身边站定。绝世亦为师兄拎在坐旁。英雄剑瞧着屋中一派蔼然,日丽风和笑得一笑道:“万事皆有个因由,便是恩断义绝,亦需得有个因由。步惊云,你师弟性情向来仁厚温顺,生就九窍冰心,甚有侠名。若他有朝一日——。”师兄未待他话毕,斜来多得一句:“我师弟。”
众人俱是一愣,只听得步惊云添道:“我师弟要护天下,我便随他护着天下,倘若有朝一日我师弟不愿护着天下,我也舍命陪他。是以,前辈,这番话你已不需问我。”英雄剑前辈闻言甚哑然。聂风心中一时亦也朱朱纷纷五味横杂,背灯向人竟忘了该作何言,只隔得咫尺将他师兄来望。寸步百丈之间且得步惊云垂目相顾,与他说道:“我已明白前辈话中意思。既是如此,风师弟,我先以力压手段逼迫所有歪道邪门归入我派,藉此推得中州正道心向于你,此计可行。”
师弟桌下早得他衔袖来握,仍是默了半晌,却道:“不妥。云师兄,这样一来,你势必受尽中州千夫所指,我——。”师兄抬眼道:“他们从前将我唤做不哭死神,骂我畏我,如今却叫我武林神话,敬我信我,人言而已,我何曾顾意?只要能破此劫,我再所不惜,风师弟,你自十岁起便看着我一生起伏,我的心,你应该明白的。”
平日聂风与他师兄何等灵犀,现下好自钝得一钝,偏在最该明白之时,反倒甚有些不明白,只听他如此说来,便已在胸前歪歪斜斜栽了一簇香篆,吹得一吹,散入襟怀竟自成灰,塞得喉头愈是无言。步惊云见了伸手替他添茶,又道:“风师弟,这天下间,我只得你一人明白,便已足够。”
一言说得合舱皆静。剩得岸边管弦闲来吹了一吹,听在耳边自有几番山水云烟。唯是调子太嫌清寒,惹闻者捧心,便衬得师弟烛边眉目更是灼灼些。
英雄剑也是抬袖只将嘴角掩得一掩,说道:“今日窗外鸟叫甚好听。”绝世听了瞟得风云半眼,只道:“我方才见得窗外孤云出岫,且随风去罢,至今未归,不曾听得什么鸟声。”雪饮隔空更把绝世撇得一撇,且见师兄神色又是一番寒雨添尘,低咳两下说道:“好听,委实好听。不如你我同往舱外仔细听听。”遂拎了绝世出得门去。英雄剑亦来辞别,欲唤惊寂。三下两下唤也不动,唯是下手来扯。
一扯扯了刀剑俱散。步惊云仍将师弟切切来望,要讨一声音信。聂风得他如是一望,竟觉平生心事都叫师兄一眼折尽,遂整衣敛袖,把盏说道:“云师兄,此杯,我敬你。”言罢捧茶抬杯,师兄伸手将他拦得一拦,顺势揽在身前,依依凑上师弟唇边。
舱外雪饮抱了绝世只往门边拐了一拐,从旁候得英雄剑并着惊寂出来。雪饮便在船前唤声惊寂。惊寂停步将他来望。雪饮且自冷硬神色,说道:“抽刀。”惊寂哼得一声,依言拔刀。兵刃既出,已少不得一场拼杀。绝世几步之外捞得一张椅子递与英雄剑,将将吞得半块糕点,只道:“前辈,你坐。”
英雄剑万般坐不住,拧眉说道:“还是别起争执,只怕画舫受不住两位刀气,若是沉了,岂不糟糕。”绝世摆手却说:“不糟糕不糟糕,雪饮惊寂抽刀以念相拼,伤不着船。”英雄剑听罢又将两人望过一遍,却道:“聂风与皇影相交甚笃,若让他俩如此相杀,恐怕不妥。”绝世笑说:“前辈有所不知,雪饮与惊寂有此一战。实是当年聂风与皇影留下的渊源。”英雄剑瞧他说得笃定,着意来问:“何等渊源?”绝世凑近说道:“当年皇影初初东来,在刀铺前遇得聂人王,与之拼刀,却为聂风所阻。皇影察觉聂风身上凛冽刀气,要共聂风比试。却因聂风当时战意全无,雪饮又不在身边,是以,聂风皇影一战就此无疾而终。如今,就让雪饮惊寂将此战圆罢,想来皇影若是知晓,也当是高兴得很。”
英雄剑听得一番娓娓,默了半晌又问:“此事,你是如何得知?”绝世哈哈掠过不语。
也是双剑叙话之间,雪饮惊寂一击已毕。两人相顾片刻,惊寂却将英挺眉目黯得一黯,回刀欲走。雪饮笼袖只在他身后道:“以后不要那般盯着我主人。你如今输了,便不许再想着伤他。”惊寂涩然转头瞪他半眼,怒哼一声,又添得两字:“我。不。”
雪饮听了觉他太不知趣,一时好生心恼,更将满袖风月移作霜冷,引得西风如白发,掌了一柄摧人岁月刀,径自剐得几下,剐出船尾半个人来。撑一支船桨,向满川千碧半痕新绿望得一望,挠头道:“真是稀奇,怎么凝起春冰来了,看来到岸又要迟了。”言毕捣了几回,入得舱去。
惊寂为他这般慑了一慑,哪肯示弱半分,遂不迟疑,返身又要拔刀。英雄剑慌忙拦了,只道:“惊寂,你先别冲动。待我与他来说,”前辈言至此处,且拭罢眉上新雪,续道:“两位,惊寂是说,他不曾存了半分伤人心思,只是想替他原主人多看聂风几眼。”
雪饮听了便知其中一番误会,遂垂眉道:“是我之错,方才可是冻着你了?”惊寂得他如此一句,愣了半日无语。因着初初得见雪饮,惊寂觉他确然不负其名,瞧着也太是冷傲出尘些,不意性情甚坦率。是以只在心前散得前事旧怨,应声:“无。”绝世从旁抚掌只道:“此番不需前辈来解,想必他是说,无妨。”英雄剑闻言捧茶一笑。
一笑未尽,已从舱里迈出一双人来。风云见得刀刀剑剑船头站做一团,檐上更有余雪囫囵飘在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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