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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全部清门闭户。茶馆里上上下下,更连洗衣娘、奶孩儿都驱逐得一干二净。我看了这阵势,才算有点儿明白“权势”二字。那禁卫军头子见了我,眼珠子转了转,竟也没赶走我。午时尚有三刻,偌大茶馆就只剩下了我一人。

(丁贫赞道:“那可挺美哪。”)

那姓苏的是皇帝面前第一红人,权倾朝野,炙手可热。我借他势儿喝杯茶又怎的?午时刚到,我朋友飘然而入,坐在正中一张大台子边上,我打趣道:“这杯茶可不便宜哪!”他勉强一笑,甚么也没说。

等了半柱香工夫,门口一阵甲胄碰撞之声,那男人身影一晃,坐在他对面。我朋友起身替他斟茶,眼睛也不看他,口中说:“苏侯爷,请。”他虽然极力掩饰,语气仍然微微颤抖。那男人笑道:“叫这么生分做甚么?”端起茶盅啜了一口,又道:“却常,我还道此生此世,再也喝不到你倒的茶了。”那朋友转头不看他,声音极是低沉,道:“草民的茶值不了甚么,侯爷的鱼,才是求也求不到的宝贝。”

我听了这句开场白,心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几乎要上去掐住他大喊:“你是来谈判,不是来叙旧!一开始就勾勾搭搭,那还有可谈的么?”那男人道:“你约我来,怕不是为了求我的鱼罢?”这才转入正题。我朋友说:“几个莽撞的朋友擅闯贵府宝地,确是未经深思之举。好在侯爷无恙,不如将其放逐,平息干戈,也是美事一件。”那男人说:“好一个‘无恙’!他们是没伤我,可却伤了翰染,怎能就此放过?”我朋友问道:“翰染是谁?”那男人说:“那天你们错认我的那个便是。”我朋友喝着茶,咬着嘴唇说了句:“你倒是在意他。”我大是焦躁,心想人命关天,你却在这里吃这口闲醋。

那男人听了,又是一笑,说道:“人人有关心之人,上次那姓蓝的伤了我,你不是也没把他放过么?”我朋友见他居然将这两件事相提并论,更是气苦,大声说:“草民自不量力,竟妄想看护侯爷金体。其实侯爷武功卓绝,又何必要我的保护?”那男人淡淡道:“却常,咱们一事归一事。你救过我,我是很感激的。”

我朋友听他语气凉薄,又发了狂性,冷笑道:“我怎敢要侯爷感激我?我受得起么?”忽然一掌拍向台子,说道:“好,一事归一事。我问你,那些人,你放是不放?”掌风之下,一张梨木台子从桌面开裂,忽然碎了一地。那男人毫不动容,手里端着茶,看着我朋友说:“我倒是想放人,可他们来来去去,把我家门路也摸清了。若一时走熟了,哪天又顺脚进来,我这颗头颅,可就有点儿不稳当了。川人如今恨我入骨,难道盟主你能发誓担保,他们日后永不向我寻仇?却常,你力气虽大,却未必能一一约束你那些部下。”这男人言辞犀利,句句都戳中要害。我朋友气势顿挫,嘴巴张了张,往椅中颓然一坐,无力道:“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人?”

那男人就是要他这句话,闻言只笑不语,拿茶喝了好几口,仿佛世上的滋味都在那杯茶里头一般,慢吞吞的做作样子,教人看了就要生气。吊了半天胃口,才开口道:“其实也容易。那些人的性命,全在你一句话。”我朋友问:“什么话?”那男人看他笑道:“你忘了我要你问我的那句话么?”

我朋友直着身子,喃喃道:“你要我问你施清惠案的真相?”那男人道:“川人行刺,十三省集会,人人欲诛我而后快,你想不想听听我的说法?”我朋友紧紧盯住他,问道:“你有甚么说法?”那男人道:“我已向皇上呈交了今年的嘉表名单,隔日就有定论。你若对我还有一分故旧之情,后天天黑之前,来府中见我。”我朋友问:“我去见你,你就把那些人还给我?”那男人道:“如数奉还。”两人居然谈得十分和洽。眼看这一场永无休止的纠葛,又要沿续下去啦!我满心要制止他再次落入那男人套中,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用力摇了摇头。

我朋友聪明绝顶,此时猛然醒悟,微微摇头道:“我不去!”那男人道:“你嫌我条件开得不好么?”我朋友放冷语调,道:“就是未免好得让人害怕了。侯爷作弄人心的功夫,我领教过一次,已然三生难忘。你要施展原先那些手段,还是另请高明罢。”那男人追问道:“果真不去?”我朋友决然道:“不去!”

那男人见他其意甚坚,笑道:“好罢,总是我欠了你,死乞白赖地要你去见我一面。我劝不动你,换个人来劝你好啦。”拍拍手掌,唤道:“阿青,你出来罢!”门外一人高声答应,转了进来。这人棕目高鼻,穿着青衣,竟是那不知所踪的胡女李颜青。她走到那男人身前,向他施礼。那男人笑道:“你这位恩人好大的面子,我是请不动了,你帮我劝劝他罢!”

那女人应道:“是。”上前一步,随即站定。我心里霎时转过无数念头:她是要自杀跪地,还是要一击而退?我朋友靠在椅背上,冷冷地看着她。她一有动手的意思,就要将她立毙地下。

不料那女人只扬起了头,平平板板地开口道:“一天夜里,我听见一个人在说话。”

第12章宫话

要不是情形不允,我立刻就要笑了出来。这女人如此郑重开口,说的却是这么一句废话。那男人在旁道:“一个人说话,那有甚么稀奇?”

那女人道:“他是一个人说的,别人都没有听见。那天晚上,他说了有几百句话,都是一个人说的。”

这还是句废话,我听得要发脾气啦,对那男人说:“苏侯爷,咱们谈不成,痛痛快快散了就是,何必玩这些虚头?”但他毫不理会,只说:“你都听见了?跟大家说说看。”

那女人道:“都听见啦。他第一句说:‘你病了,我其实是有些欢喜的。’”

我听了第一句,嗤之以鼻,十分不屑。那女人续道:

“他说:‘你平日里待我,总是似有情、若无意的样子,我连多看你几眼,也怕痕迹太重,惹你发笑。也就是这个时候,能好好瞧着你。你这张薄薄的嘴唇只消向下一撇,给我个不屑的模样,我就要死过去一次。唉,你若永远这么乖乖地躺在这里,那有多好!’”

那男人轻声道:“这人心肠可坏得很哪。”说着,淡淡地瞟了我朋友一眼。

那女人道:“他又说:‘你一个人下信陵,千里迢迢的,没人陪伴,不寂寞么?你若早几日送个信来,我便早几日去与你相会,也免得多担这几日的心。你不知道,我眼中一时见不着你,便忍不住胡乱生出许多念头来。一时又怕你途中流离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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