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流水沾带上暖意。
远处是皎洁朗澈的星辉,顺着一线天景缓缓流淌,好似一条幽蓝色的长河。
天上的河,地下的河,一冷一暖,所隔千里,却又缠绵相接,跨越了时与空,将此情此景衬托得格外温柔,格外隽永。
冬青的心里也有一条河,纯粹而热烈,现在,一度干涸的源头终于迎来清泉注入,沛然流淌着。
卢正秋凝视他,身体贴近他,分享着他的体温,几乎能听见他魂魄深处叮咚作响的声音。
年轻而充裕的魂魄,使年长者的心绪一同昂扬,就连脸上的伤疤,手心的创痛,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狄冬青已结束包扎,在受伤的掌心缠了绵软的布料,杜绝了恶化的可能。但他仍旧忧心忡忡,脸色阴郁,站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半步,显然心不在焉。
卢正秋瞧见他的样子,神色一黯,随即开口道:“对了,在你赶到之前,南晏七跟我透露了一些消息,关于魔教袭击五溪的目的,可惜他没有说完。”
狄冬青眼中一亮,在师父身边坐下,迫不及待道:“他说了什么?”
卢正秋将南晏七的狂言复述一番。狄冬青听后,皱眉道:“息壤一物,果真存在于世上吗?”
这个名字的确只存在于神代的悠久传说中,天神鲧擅自协助凡人治水,窃取了烛照元神一件宝器,名曰息壤,那是一种永不枯竭的土壤,蕴含着无穷尽的灵力,后来鲧因治水不利而遭到惩罚,囚居羽山。然而传说并未提及息壤的下落,或许是遗落在人间,或许是被其余神明带走收回,它真正的去处并无人知晓。
卢正秋点点头,又道:“五溪和羽山一样,都是历史悠远的上古部族,不同的是,五溪人长期避世隐居,近百年来,商贾愈发兴盛,水运愈发通达,禹国人才注意到这个部族的存在。若说息壤藏于五溪,的确有可能。”
狄冬青依旧皱着眉头:“可是,鲧在羽山结束性命,息壤又是如何千里迢迢辗转到了五溪呢?”
卢正秋道:“五溪人信仰的神明与我们不同,既是外神,或许有一些没有留存下来的记载。”
狄冬青沉吟道:“可魔教又是从何得知的呢,那位教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骤然止住,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身边的人。
卢正秋看出他的顾虑,便宽慰他道:“你但问无妨,崇明教教主叫做夏启渊,他身边的人常常称他做夏先生。我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鬓发已斑白,想来如今已有不小的年纪。”
狄冬青又问:“他是个怎样的人?”
卢正秋道:“人人都以为魔教教主定是十恶不赦的凶煞之人,但事实上,他却是一名大夫,饱读诗书,言语斯文,寻常人很难从外貌看出他的身份。”
“大夫?”狄冬青一怔,“那岂不是和我一样。”
卢正秋微微摇头,望向徒弟的目光中含着笑意:“绝不一样。他是个野心很重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不计代价,起初从北疆来到中原时,他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历经数年苦心蛰伏,不仅使得魔教之名响彻江湖,还攀入朝野,一举博得昌王的信赖。”
“这些事,我在柏府也有所耳闻。在太子亡故之前,昌王一直有夺储的野心,既然太子与武林正道结盟,昌王索性请来魔教助阵,那位夏先生表面上担任昌王的府医,实则干预朝政,暗中动作。建帝虽然偏爱太子,但却一直反对太子与江湖人交往,怕是昌王一直从中作梗的结果。”
卢正秋一直望着他,听得认真,待他说完,才道:“看来我不在身边的日子,你又成熟了许多。”
狄冬青道:“本该如此,从前是师父操心太多了。”
青年人的语调淡然,却难掩脸上的笑意,佯装出的平静好似星光下的薄纸,包不住背后喜悦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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