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云峰愕然道:“他们疯了吗,皇子还在军中,他们竟敢动用火炮。”
姒玉桐距离火炮炸开的地方最近,她微微睁开眼,在耳畔的嗡鸣声淡去后,她听到刺耳的呻吟声。
一个年轻的士兵满身是火,从热浪中跑出来,踉跄了几步,便扑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士兵的背上已化作一片焦黑,一条手臂几乎从肩上脱落,手腕和手指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更多的人向四面八方仓皇奔逃,惊呼声不绝于耳。
“快带兵后退!”姒玉桐高喊道。
“没用的,”柏云峰咬紧牙关,“再往后就是六龙桥。”
流弹从烧红的炮筒中射出,划过天际,接二连三地落在阵中,这本是攻城时才会使用的重炮,宋骧叫人用军帐藏起,置于队伍后方,在开战前夕,他们竟然没有发觉。
火炮不长眼,每次炸开都吞没一片土地,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别说是敌人,就连自己的同伴也会殃及。然而,宋骧不管不顾,仍旧毫不留情地下达命令。
柏云峰命令兵士各自闪避,或寻找就近的石块,或用盾牌挡在头顶,尽可能躲开流弹的攻击。在火炮之中,想必敌人也会停下攻势,他打算先稳住阵脚,再伺机反扑。
但他错了。
敌人并未因为炮火而退却,哪怕被爆炸殃及,接连殒命,后面的人仍旧源源不断地攻入阵中。
姒玉桐震惊不已,心中暗暗思量,宋骧究竟对他们下达了怎样的严令,才使他们将自己的性命也视作草芥。
她的心随着炮弹一同沉入谷底。
看来她的敌人果真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将她置于死地。
在她身旁,柏秀川向兄长征询道:“哥,我们是不是先带兵回撤,往六龙桥后方退。”
柏云峰却摇了摇头,抬手向身后一指:“你看,我们哪里还有退路。”
身后不远处就是滔滔江水,而六龙桥的一只桥桩已在火炮的攻击下崩断,曾经固若金汤的桥面在风中剧烈摆荡,摇摇欲坠。
柏云峰突然策马,穿过军仗,来到六龙桥边。
在漫天的烟尘流火中,他高高擎起手中剑,重重地斩下,劈向另一侧的桥桩。
坚实的木料从中间崩开,断成数截,缠在木桩上的绳索擦着木屑散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退得越来越远。
桥面也跟着坍塌,枯解崩离,桥头在百尺深涧中画出一条长弧,撞在另一侧山崖上,粉身碎骨。
同样粉碎的还有兵士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念头。
他们的背后再无退路,只剩下一条断崖,崖底风声呜咽不止,空空如也的山涧好似张开了漆黑的大口,吞噬着天地间最后一丝昏黄的光。
柏云峰从断崖边回过头,将手中剑高举起,喝道:“诸位随我上,与他们拼出个死活!”
兵士们爆发出一阵厉呼,跟随着他们年轻的统将,一同向刀山火海扑去。
乱军之中,火炮仍在不断落下,天空几乎被烧成赤红色,地上浓烟滚滚,火舌在地面上燎出大片的伤疤,不住冒着脓血,好似生在这河山上的瘟疫。
谁也不知道滚烫的瘟疫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每一刻都是将死之刻,他们已然忘却了时辰,忘却了地点,甚至忘却了自己,只是将胸中的恐惧催生为狂与怒,以身作刃,斩向眼前的仇敌。
而后,他们在一片赤红色的火光中凋零,或骨肉俱焚,或血流如注,或身首异处,丑陋的死状仿佛在祭奠那片刻间的辉煌。
这是一幅何等凄厉的图景。
姒玉桐在乱军之中注视着一切。
浓烟呛鼻,流火刺眼,她的眼被滚烫的泪填满,透过模糊的视野,人影变成小小的斑点,尘埃般微渺的生命接连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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