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户大开,烛影摇曳,凝滞的沉默蔓延许久之后,左侧太师椅上的老者忽然动了。
他将右手伸出去端茶,触到盖碗才发现余温尽去,茶汤里泛着一层看不见底的黯淡,就像他儿子的前程。
“前程”二字像一柄利剑,倏忽刺痛了老者的心,他眼帘抖动,面上浮现出悲哀之色。
想他李真官居从三品,主理司狱司一十三年,虽然谈不上权倾朝野,但也不是无名小卒,可甫入局中,他才惊觉自己也不过是块鱼肉,无力抗争,只能引颈就戮。
今夜无星无月,天空不明朗,李府丞的心绪似乎也静定不下来,尤其浮想联翩。
都说寒窗无人问,功名动天下,可他不仅已经想不起当初入仕时雄心壮志的模样,此时心中还有诸多悔恨,恼少时不知世情复杂,非要一脚踏入这名利场。
如今名利没捞着,反倒还要闹个家破人亡,实在有些讽刺。
他儿本就时日无多,末了还要趟这摊浑水,李真心如刀绞,搭在腿上的左掌不自觉用力地磨搓起衣料来。
“沙沙”的摩擦声在屋里回荡,也许是想什么来什么,门外脚步声渐渐清晰,间或还夹杂着一两声压低的咳嗽,老者回过神,一抬头就见提着灯笼的老管家出现在了门口。
管家吹熄了笼里的烛苗,既没弓腰也没拱手,只是笑了笑,低声道:“老爷,公子过来了。”
话音未落间,他左侧的门扉后缓慢踱出一个人来,立到了自厅堂逃出屋外的扇形光线里。
这个约莫而立之年的青年人,就是李家仅剩的独苗李意阑,只见他脸上病态浓重,唇间血色尽失,气象拔干,有点油尽灯枯的意思,好在神色间不含悲苦,看着并不招人怜悯。
李意阑身量偏高,比佝偻的老管家高了大半个头,体格看不太分明,黑色的长袍被罩在外头的同色斗篷遮了个严实,斗篷的料子应该有些厚重,在走廊的穿堂风里纹丝不动。
他先叫了一声“爹”,接着偏头同管家低语了两句,应该是招呼对方离开。
管家点点头,又冲屋里简单地施了一礼,提着没点的灯笼隐到门后不见了,李意阑这才抬脚跨过门槛,走到右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李真一路都盯着他,眼底满是欲说还休的苍凉。
李意阑不与他对视,伸手将对案的残茶泼进盅里,又拔开火折子点燃了炉上的炭火,接着才说:“这么晚了还不睡,不怕明日理卷时又打盹儿,被人活生生地笑醒吗?”
灯下才能看清,他生得并不斯文,眉浓眼窝深,若是精气神足些,就是一副硬朗的武人面相,然而疾病使人憔悴,他身上不仅毫无杀伐之气,配上那副已然听不出原本音色的哑嗓子,形容之间居然有种文人的悠闲与拖沓。
昨日圣旨临门,李真忧心了一整晚,今早开堂实在是困乏,没扛住与周公说了会儿梦话,别人揶揄他管不着,可这小子没资格笑他。
李真郁结地叹了一声,没心思跟他拌闲话,语气无奈又茫然:“行久啊。”
这是他的字,取名之人的初衷是期望他行万里路,能长长久久,李意阑耐心地“诶”了一声,没有后话了。
他在长辈面前话从来就不多,少年时是懒得说,如今该是成熟了,知道有很多话都不必说,李真也没看他,目光盯着青石面地板,幽幽地说:“这都大祸临头了,你就不要管别人笑不笑我了,你且想想,该如何脱身才是?”
李意阑平时不太出门,不过这些时日墙外的言论沸腾,但凡小厮出门一趟,就能捎回来一箩筐,他就是不想听,也架不住那些人的分享欲。
冬至已过,谣言不攻自破,江陵的祭天大典按部就班,没有惊现白骨写字,朝堂的大臣们刚松完一口气,京畿直隶省的快马就飙入了宫门。
原来,在紧邻京都的扶江城,第五具白骨已经在其月初的民俗“送寒衣”上出现了。郡守妄自揣度圣意,将遇事人员全部羁押,消息因此被封锁,直到祭天大典结束后,被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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