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克塔吞喊道:“梅利,需要我给你留点吗?”
可她姐姐没给她任何回应,她盯着那两个迅疾离去的背影盯了许久,直到被走过来的阿吞摩斯轻轻拍了拍肩膀才回神。
我打量了他几眼:“听我一声劝告,你也快点回去吧,信不信等梅利和斯门卡拉的事情正式定下,很快娜芙蒂蒂就要把一大堆事砸到你头上了。”
可他只是将刚才被梅利挤到一旁的安荷森帕吞抱回到原处坐好,又给图坦卡吞喂了一口奶酪,沉默了好久才又开口:“我不明白她的做法。”
“你是说让梅利和斯门卡拉执政?”我顿了顿,“毕竟他们终究是国王的嫡长女和长子,这件事无可非议。”说着又不由自主地望向两人行去的方向,“况且我现在突然发现,梅利真的太像娜芙蒂蒂了。”
“正是如此,正是这样。”然而阿吞摩斯只是几未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感到有些不安——你觉得王后的这个决定会是正确的吗?”
我没有回答。说实话,这也是我内心深处想要知道的。
(TBC)
☆、(十)黄昏时
即便往后世事变化,我偶或还会回想起那一天——这记忆在内心深处往复徘徊的动作也许还要持续一生。那不是尘埃落定的日子,却是一切真正趋向于分崩离析的起点,抑或说,万象终将要褪去繁华遮掩露出真容,而由此这真理即将付诸事实。尽管在神明悠远广袤的眼界里,那或许只是记载一只蝼蚁爬越生死的瞬间,但对于我们凡人而言,一瞬间已然承载太多东西。
我还记得五个月以前阿玛纳迎来它新的辉煌——或自以为的新辉煌。娜芙蒂蒂素来贯彻雷厉风行的道理,即使伊始不置可否,可一旦下定决心,正如她自己所言,从来不走回头路。她以女祭司的身份亲手给女儿与她的新婚丈夫戴冠披肩,授以王权,教他们以阿吞的名义向王国上下宣布自己即将登上执政的舞台。莲花缤纷坠落于两个年轻人周身,我在殿下亲眼看着梅利塔吞发间珠光闪烁,眼角金粉飞扬,恍然间不由将这女孩容光焕发的脸庞看作娜芙蒂蒂十多年前刚成为王后时青春年少的面容——那骄矜而自信满满的神采简直如出一辙。
而从前那张面庞的主人眼下正主持着这场盛大非凡的仪式——埃赫那吞没有来,据王后本人所言,国王身体抱恙。正如当年国王承诺的那样,他无法执掌大权时,王后即为埃及的摄政者,于是娜芙蒂蒂在此同时担任起法老与大祭司的职责。她一手轻抚微隆的小腹,一手置于胸口,浓厚艳丽的妆容几乎完全掩蔽去脸上细微的意味,她就那样平静无澜地许久凝望着少年少女,只有嘴角捎带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而那两个孩子过于兴奋抑或紧张,甚至没有转过头看她一眼。
娜芙蒂蒂确实赐予了斯门卡拉与梅利执政者的权力,却并未明确宣布其王位继承人的身份,这一点恐怕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但这里不是底比斯,阿玛纳朝廷中的人几乎皆是忠于埃赫那吞陛下与娜芙蒂蒂王后,没有谁会在授任大典上刻意挑出字眼大肆议论,而我猜梅利他们未必真正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娜芙蒂蒂与埃赫那吞,谁也没有提过退位这个字眼,至少在阿玛纳,真正的掌权者不会更替得这么快。
诚然这对小夫妻得到了新的王衔,斯门卡拉的王衔却直接来自于娜芙蒂蒂——这是她赐给他的,仿佛在说自己任意一伸手,或许随时随地都能将其收回掌中。在典仪上她居高临下而不动声色地宣布国王的王衔为“娜芙娜芙鲁阿吞”,我没有忽略梅利朝母亲投来迟疑而茫然的一瞥。这王衔原为继承却非新生,犹如成为国王的是娜芙蒂蒂本人一样,可似乎没有更好的理由在这一点上挑错——她母亲已经赋予她王后的名义与堪比女王的地位,同样也信守当年对琪雅的承诺,兑现了其子的婚姻与明明白白的权力,她似乎不该再奢求更多。
当然,这是娜芙蒂蒂希望对方做如此想,然而成为新王后的这个人是她与埃赫那吞的亲生女儿——或许这件事实本身即为问题所在。除非置身事外,否则一个人或许永远也发现不了从前的她将自己桎梏在了怎样一种难人难己的境地中。
此后的几个月她极难得地退回到自己宫中安歇——即便这暇余时间并不是她甘愿的。一时间娜芙蒂蒂仿佛回到了自己第一次怀孕待产的岁月,那时她还是个努力获得所有人认可的年轻王后,还能够按捺下自己的性情讨一把丈夫的欢心,还稍有闲暇对国王的妃子冷嘲热讽,可今昔相比又全然不同,因为那时的她绝没有现在这样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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