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谢嘉明挥了挥手,示意一旁仆役小婢都退下,面色不豫,道,“你看看如今朝中上下,可有半分对付之色?大家所求者,也不过就是偏安二字。你此去庐州,依我看,着实不易。”
这一番言语,却也是陈昀心中所想,他一顿,便没接上话。
好友数年未见,正该把酒言欢的时刻,谢嘉明眼见气氛蓦然沉重下来,忙扯了话题道:“说起来,你还没亲口说过福建府剿灭海寇的事呢。这一战,你陈将军威名远播啊。”
陈昀摇头微笑道:“都是外边瞎传。若是垣西你去,灭那些海贼,亦非难事。”
谢嘉明笑:“我一介书生,如何做得了上战场的将军?如今在吏部做事,也不过混个日子罢了。你猜外边说些什么?”
“什么?”
“吏勋封考,笔头不倒。”
这些俏皮话是民间流传着讽刺中央官员的。吏部自作为六部之首,自然也难逃其中。“笔头不倒”便是讽刺吏部官员终日庸庸碌碌,只要会写字、写好字,大可高枕无忧、尸位素餐。
陈昀一愣,旋即大笑起来。他所认识的谢嘉明,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否则年纪轻轻,如何做到从三品的吏部侍郎。这一点上,他一直佩服好友。官场上周旋往来,自己便应付不过来。可是谢嘉明与自己年岁相仿,却宠rǔ不惊,进退自如。
谢嘉明又倾身替陈昀倒酒,一边说道:“圣上九年前登基,如今也到了还政之时……我看陛下他倒是锐意进取,力图中兴的。只是朝政都被jian小把持着……”
尚未说完,已看到亭外长廊出奔来一个人影,他旋即止了话题,微笑道:“想是阿筱回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幕帘被一把掀起,谢绿筱不及脱下掀下风兜,便走至陈昀面前,眉眼弯弯的笑起来:“陈大哥,你真的回来了?”
谢绿筱依旧是一身男装,玉冠轻袍,翩翩公子的样子,唇红齿白。比起三年前陈昀离开时,却长成了许多。
陈昀站起来,像儿时一般,极为自然的替她解下大氅,边笑道:“垣西说你又偷跑出去了?”
谢英只此一个女儿,又因为夫人产下她后不久便病故,对谢绿筱宠爱非常。她小时几乎与男孩一般顽劣,更是常常偷偷跟着兄长一道出去玩。谢嘉明对妹妹不耐烦,往往是陈昀出面维护,是以谢绿筱与陈昀也是亲厚非常。
谢绿筱退了一步,上下打量陈昀,不禁叹气道:“陈大哥,你黑了好些。”
谢嘉明看上去像是风流倜傥的公子,而陈昀清俊疏朗,英武中正,虽不若谢之俊美,可总也带着世家子弟的清贵之气。许是在外带兵三年,陈昀肤色黝黑了些,沉稳了数分,双眸更是光芒轻敛,气度不凡。
谢嘉明失笑:“你道陈大哥外出三年,是在游山玩水?三年时间,大小四十多战……”
“嘻嘻,我知道。四十多战,未尝有一次败绩。陈大哥,听说你年后调去淮南西路,再和真烈国打上几十仗,到时候就神气了。百战不殆,常胜将军。”
这般军政大事,由她异想天开的说出来,说不出的有趣,陈昀笑了笑,同她戏谑道:“借你吉言,但愿有这一日。”
“到时故土收回,我就可去东京汴梁逛逛了。”谢绿筱继续说下去,“陈大哥,前些日子我好容易在书市上找了一本《东京梦华录》,书上记载的,说是那时的汴梁,丝毫不逊如今的临安。我真想去逛逛呢。”
谢嘉明脸色微变,喝道:“绿筱,浩然年后去庐州,那是正式赴任。你可别动歪心思。”
谢绿筱被兄长一喝,有些扫了兴致,讷讷道:“我又没说要跟着陈大哥一道去。再说了,庐州又不是汴京,离得还远呢。”
陈昀见谢绿筱嘴角一扁,微露不悦,居中笑道:“你们兄妹俩在说什么?”
和小时候一样,谢绿筱被兄长斥责的时候,总是陈昀出来掩护。有时谢嘉明也是无奈,便开玩笑说:“你倒像她亲哥哥,比我还宠她。”
谢嘉明将目光移回陈昀身上,解释道:“这丫头自从听说你要调任去庐州,便不止一次和我提起过,想要去北边看看。我是趁早让她绝了这个念头。别又再惹是生非。”
谢绿筱眼巴巴的看着陈昀,似是想辩解什么,末了,只轻哼一声说:“不去就不去。”
陈昀温和道:“如今汴梁已在真烈国统治之下。隔了数十年,怕是和书上所记载的大不一样了。而且中原一带,如今重兵云集,两国对峙,哪有什么好玩的?这世上最好玩的地方,可不就是临安么?”
他这样一说,谢绿筱忽然记了起来,拍手笑道:“陈大哥,你这么久没回临安,明晚我们去逛集市吧?”
十二月虽然没有节序,但因岁旦将近,夜市热闹非凡。今日谢绿筱偷偷溜出府中,便是想赏完雪景之后,再逛逛夜市,哪知这么快便回府了,心下很是不甘。
陈昀一口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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