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官位低微,虽在太子府任职,却只是个七品的长吏,平日里跟太子连话都搭不上,便是告几日假也算不得什么,皇帝怎会如此兴师动众?难不成真有人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邵仲左思右想,最近自己似乎也只得罪了裕王爷,可皇帝陛下素来与裕王不合,怎会听信他的谗言?
邵仲一边琢磨着一边慢吞吞地进了屋,同僚们瞧见他,脸上都露出同qíng的表qíng,他只作不知,犹如平日里一般不急不慢地落了座,整理桌上的文书。
将将才磨了墨准备提笔写字,外头传来传唤的声音,“邵长吏,太子殿下召见。”
来了——邵仲心道,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放下毛笔,又整了整衣服,尔后才抬头挺胸地跟着那太监出了门。
邵仲在太子府当了一年多的差,却还是头一回进到内院。想着以后兴许是再也看不到了,于是他很认真地东张西望。除了房子高些,颜色鲜亮些,各处的雕花jīng致些,倒也没有旁的不一样,只是这院子里一汪碧水让邵仲十分羡慕。
他跟着那小太监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阵,不一会儿便到了碧湖边。那小太监却停了脚步,嫩着嗓子道:“邵长吏沿着湖往前走一阵,过了前头的竹林子就能瞧见湖心的竹亭,殿下在亭子里等着您呢。”
太子殿下这是玩什么鬼把戏?邵仲的脑子里闪现出小太子古灵jīng怪的模样,心里愈发地疑惑。
疑惑归疑惑,邵仲脚下的步子却是丝毫没有停歇,一步一步地沿着湖边的青石板路往前走,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往四周打量,一会儿又使劲儿朝前头看,想看出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过了竹林,那凉亭果然矗立在前方的湖心,只留了座曲桥通往岸边。因初chūn微寒,那凉亭四周都搭了厚厚的帷帐,一路垂到底端,亭子里半点动静都瞧不见。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可真不像太子爷的xing格,邵仲的心里愈发地犯嘀咕,拢了拢袖子,小心翼翼地往前靠近。
上了曲桥,邵仲依稀听到凉亭里的人语声,低沉浑厚,听在耳朵里有些熟。脑子里琢磨了一圈,忽地福至心灵,顿时开了窍,手脚一抖,赶紧在亭子外跪地请安,口中道:“微臣邵仲请陛下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日邵仲回来得极早,太阳还挂在天边,他就已经到了家,双手抱胸,朝院子里散步的七娘微笑。
“今儿回来得倒是早。”七娘笑着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身后服侍的下人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把院子留给他们俩。
“唔——”邵仲握住她的柔荑,轻轻搓了搓,柔声道:“手上这么冰,怎么还在外头走。”
“下午睡了足足一个时辰呢,”七娘晃了晃脑袋,“身上酸得很,将将才出来走动。采蓝让厨房做了桂花麻子,味道极好,我吃了两个,一会儿你也尝尝。”说罢了,又朝他看了看,见他眉宇间一派轻松,心知定有好事,遂忍不住问:“外放那事可是有了眉目?”
“嗯,”邵仲牵住她的手往屋里走,眉目带笑地回道:“定下了去山阳县任县令。”
七娘脚步一滞,迅速回过头来看他,满脸的不敢置信,“山……果真是山阳县?”昨儿邵仲偶尔提及,她还只当是笑话,连想都不敢想的,不料今儿却已成了事实,这一瞬间,七娘忽然有些发懵,傻乎乎地看着邵仲,再也说不出旁的话。
“我们进屋说。”邵仲环住她的肩膀拥着一起进了屋,尔后才一五一十地把今儿的事说与她听。
“……你是说,我父亲本是圣上的设在南边的暗查?”七娘脑子里有些乱,一时半活儿间她实在没有办法把记忆中那个勤政老实的父亲跟暗线联系在一起,可想起从益州老家来京时张妈妈留给她的那匣子银票,她又觉得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岳父当年进京赶考时便结识了彼时还只是皇子的陛下,二人甚是投机,之后岳父便投在了陛下门下,去了山阳县做官。你也知道,山阳与南边越国毗邻,陛下一直怀疑有人私通越国,贩卖兵器粮糙从中牟取bào利。岳父几番探究,终于有所查获,谁料还未来得及奏报上来,便被人……”
“果然是……”七娘狠狠咬牙,眼中有热液翻腾,却终究没有落下,“他们是被人谋害的!”
“是。”邵仲环抱住七娘,让她稳稳地躲在自己怀里,轻轻抚摩着她削瘦纤细的背脊,柔声道:“陛下派的人来得太迟,没能救下岳父岳母,只能护送你们姐弟俩到了卢家老宅。”本以为卢家族人能护得她们姐弟俩周全,却不想卢家三房竟会如此毫无德行。若不是平阳侯回了一趟老家,只怕七娘和瑞哥儿都还在益州受苦。
七娘当然记起当初的确有几位“仗义出手”的恩公,不止救得她们姐弟xing命,还一路护送她们到益州老家,之后便飘然而去,再无音信。先前还总记挂着他们的恩qíng,不想原来竟是当今圣上的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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