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诤头也没回,只摆了摆手。
舒旻到底年轻,到了中午时,她已经恢复了神志,小声说了句“饿”。撑了一宿的林越诤如聆天听,起身去为她寻找食物,却被江医生拦了下来,说未来三天内,她都不可以进食,只能靠输液维持电解质平衡。
林越诤给EVA去了一通电话后,便整日关机,寸步不离地陪着舒旻,时不时帮她拿热毛巾擦脸,擦手,甚至还帮她擦脚。然而,他做的更多的动作是去按她的脸颊,明知几乎不可能,他却期盼她赶紧胖起来,胖到让他安心的程度。连日来,舒旻间歇xing地睡觉,整日浑浑噩噩的,从不张口说一句话。直到第四天清晨,趴在她身畔假寐的林越诤感觉有什么正轻柔地抚着自己的脸,他缓缓睁开眼看去,只见舒旻睁着无比澄明的眼睛,用手摸着他的下颌,声音低微温软:“阿诤,你长胡子了。”
林越诤轻轻捉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颊上,似嫌不够,又将她细长的手指含在口中,轻轻啃嗫,长睫颤了几下,一滴热泪还是滚了下来。
舒旻身体彻底恢复已是一个星期后,她穿着他给她买来的睡裙,站在他那空旷如画廊的房子里,目光滑过书架上的层层书脊。
厨房里,林越诤正忙着煮晚餐,她倚在书架上,合眼听着从厨房里传来的水声、餐具碰撞声,一颗心酸酸软软地皱成一团。
缓了缓qíng绪,她沿着书架一径看着,书架上放着的都是旧书,看着都有二三十年的历史,多是文学类、历史类的巨著。她随手抽出一本西班牙语原版的《百年孤独》,那是出版于1982年的老书,打开内文,里面的纸张业已发huáng发脆,里面用密密麻麻地用西班牙文写着批注,她翻开书扉一看,上面写着“林允升藏书”。
她暗想,这个叫林允升的人多半是林越诤的爸爸,她合上书,心头泛起了些疑惑,同林越诤认识这么久以来,她从未感觉到他的生命里有家人、朋友的存在,他就像是彻头彻尾的孤儿。指腹抚过“林允升”三个字,她吟哦了一遍,总觉得这个名字极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她敲了敲脑袋,悻悻放下书,朝厨房看去。当初她第一次听见“林越诤”三字时,也有过同样的熟稔,然而,无论她怎么去打捞那熟稔,也捞不出任何记忆的影子。
她转头又去看那书架,见架子最顶端的角落里放了一本黑色羊皮革封面的圣经,她有些好奇地想,一般人都将圣经这类书放在书架最中心的位置,鲜少有这样排位的。她踮脚将那本圣经取下来,准备一探究竟,结果没翻开几页,一张发huáng的纸便从里面掉了出来。
她合上书,俯身捡起那张纸打开,不料刚一打开,已褪去鲜艳的“蓝色批注”猝不及防地撞向她的视线,那张发huáng的纸豁然就是当年她丢失的最后一张作文卷。
卷首上还有她稍嫌稚嫩的“舒旻”签字,卷尾处,那滴泪痕犹在,她的心一颤,不自禁地抚上那滴泪痕。纵然有些东西已漫漶不清了,但总还会有什么提醒她,它们在那里过,比如她生命里最好的那段时光,比如她生命里埋藏最深的那点感动。
轻抿住唇,她将那张卷子连同圣经一起放回原地。
一顿饭刚吃完,饭厅里骤然暗了下来,二人好一怔,才醒悟过来竟是停电!两人在黑暗里对视了一会儿,不知所以地同时笑了出来。
林越诤起身翻找照明工具,解释道:“可能是小区里设备维修?”
久不遇这种事qíng,他一下子也翻不出什么紧急照明设施,最后只得从架子上拿下一个从普吉岛带回来的木瓜蜡烛,在客厅里点燃。
窗外,幽蓝的夜幕被街上的璀璨灯光映得发白,二人陷在黑暗里,往四周望去,犹如置身于一片灿烂的星海里。
他们本以为这种意外最多持续五分钟就会终结,不料过了二十分钟,整栋大楼还丝毫没有来电的迹象。现代人已经习惯于在光亮与喧嚣中相处,骤然陷入寂静中,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林越诤想了想,顺手拿过一张A4纸,用笔在上面画下横竖的道道。舒旻讶然看着专注画着经纬线的他,一时拿不准他要gān什么。
画满一张纸后,他扬眉一笑:“gān坐着也无聊,不如一起下盘五子棋。”
舒旻失笑,没想到他会邀她玩高中生的游戏。她从小学起就是个中高手,所以一看到这棋盘,立刻有了兴致。林越诤出于绅士风度,让她先开局,她嘴角一翘,欣然接过笔,略一沉吟,开了一个异常诡异的妖刀局。
林越诤抬眸看了她一眼,像被激起了斗志,坐正身体,敛了神思,专心应对起来。
说起五子棋,舒旻初中、高中都拿过市级的冠军,一般人对她的水平都是望尘莫及。她心想,林越诤虽然各方面都优秀,但是未必jīng通棋坪chūn秋。然而,两个人下了几个回合,她不禁对林越诤刮目相看起来,眼前这个人的水平似乎不在她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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