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成心知大势已去。他长叹一声,紧紧地闭了一闭双眼,随即睁开,下达了退兵的指令。
城头上,镇守城门的西夏军官眼看着宋军旗号扬起处,几千人马,竟是如潮水一般,倏忽间退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阵前嵬名山等一干人面面相觑。
他长出一口气,这才察觉到冷汗已然湿透了重重衣衫。
☆、第十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东方·I’m running out of gags·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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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的更鼓哽哑地敲了五声。
远远的地方,有一只鸡在不屈不挠地唱,带起此起彼落一片鸡声,破开了黎明前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一片寂静里,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色人影在军帐间穿梭,轻捷地几个起落,一闪身隐入某座帐篷的阴影里,环视一番,见左右无人,轻轻跃上帐顶,掀开头顶天窗,纵身跳落。
帐中伸手不见五指。他落地竟没发出半点声响,随即长身直立,从怀中摸出个火折,一晃点燃,凑上去点着了桌上一盏油灯。
他盯着跳动的灯火想了一会儿心事,缓缓伸手至脑后,解开了蒙面的黑色布巾。
这时帐门忽被掀起。一个汉子闯进门来,裹挟进满身风霜清气。
他进来了先不忙打招呼,三步并作两步迈至桌前,径直端起案上那杯已然冰凉的茶水,咕嘟嘟一气灌下喉咙。
来人正是乔峰。他一口气喝干茶水,重重搁下杯子,一抹嘴,这才注意到慕容复身上的夜行衣,只微微一愣便已明白过来。
“你去前方斥候了?”
“嗯。”慕容复双臂交抱于前胸,倚在榻边,蹙眉打量了他几眼。乔峰未披甲胄,但脸上、身上俱飞溅有血迹,胸膛起伏,微微有些气喘,分明是刚刚彻夜鏖战回来的模样。
“既是上战场,怎不穿护甲?是嫌命不够硬么?”
“我穿不惯那劳什子,笨重得很,施展不开手脚。”乔峰老老实实地答。
慕容复知他艺高人胆大,但战场拼杀比江湖拳脚着实凶险得多,出言轻轻提醒一句,旋即放过。
“想来乔兄是夤夜前去驰救高遵裕都统了。不曾让高太尉受得惊吓?”
“别提了。”乔峰闻言微现怒色,“高遵裕今日才扎下营,便遭了夏军偷袭。他倒也舍得放下身段,知道自己打不过,派人跑了三十里路,连夜来找刘钤辖搬救兵。”
“郭成不肯去?”慕容复像是忍笑又不敢笑。
“他哪里肯去。”乔峰摇头,无奈笑道。“偏生你又出营去了。要不然刘钤辖哪敢放我独个儿带兵。”
他话似未说完,却忽然住了口,讪讪一笑。慕容复低头一想,顿时心下雪亮。
高遵裕生性多疑善妒,那日眼看快下了灵州城,他生怕刘昌祚抢去功劳,急派使节驰来,传手谕“已派遣王永昌前往招安”,不许郭成入城,蹉跎了唾手可得的破城良机。郭成怒气冲天退了兵,这时高太尉本人却还被西夏人挡在一百多里之外,直至今日才姗姗来迟。
泾原军属西军,兵将多出身西北边陲,情同手足,上下一心,无不对高遵裕深恶痛绝。这时见他遭难,哪个肯前去相救。刘昌祚于此时将此任相托,是信任乔峰,但更多的则是因为他一重江湖人的身份,得以置身事外的缘故。乔峰欣然接受。慕容复知道乔峰是个粗中有细的,却不料他如此仁义厚道,想明白这道理,不禁动容。
“委屈乔兄了。”他只简简单单地说。
“这一仗倒是打得好生痛快,”乔峰哈哈一笑。“快天亮才逼西夏人退了兵。虽不曾让高太尉受得惊吓,倒也没便宜了他。”
他绘声绘色讲起方才一支冷箭射来,击掉高遵裕头上铁幞头,将他吓得屁滚尿流、跌坐不起的模样,听得慕容复莞尔。
说了一会儿话,乔峰忽然一拍脑门。
“扯了半篇闲话,差点忘了正事。待天亮,刘钤辖要你前去帐中,随他去高遵裕营中厮见。”
“这都几点了?”慕容复抬头望望外面天色。天边几点晨星闪得越来越黯淡,一抹长云背后透出微微的蛋青色,眼看已值破晓时分。“正好要找他回报斥候分晓。乔兄在这里随便洗把脸吧,一道用过早饭前去覆命。”他示意军帐一角架子上的木盆。
没有热水,但乔峰生性不拘小节,也不以为意,应了一声,大踏步走过去,撩水擦洗脸上血迹尘土。慕容复抛过一条手巾,他接过,一边擦脸一边问:“此行可还顺利?”
“我未敢太过深入,怕露了行藏。他们西南犄角防守薄弱,我上了城头,沿边转了一圈。”
慕容复应着,伸手取下裹在头发上的黑色布巾,解开束发布带,打散发髻,自怀中摸出一枚骨簪,噙在口中。
“鹿角木、陷马坑、铁鸮……倒是齐全。我见了十几架投石机。火油不曾见得。兴许是打探不周,待明晚再去一次。”他嘴里叼着簪子,说话便有些含糊,心下凝神盘算应对之策,以手指慢慢爬梳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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