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山父子闻言一愣,只见玄慈白发皓然,精神矍铄,哪里有风烛残年,危在旦夕的模样?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均觉颇为诧异。
只听玄慈语重心长地道:“既造业因,本当有果。当年慕容老施主甘愿放弃荣华富贵、也要假传讯息,挑起宋辽两国纷争,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老衲确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冤冤相报何时了’,适才老衲亲眼见了慕容公子与萧大王之间,情谊深重,都将彼此安危放在第一,只要是在场之人,想来都将这一段情义瞧在眼里。他二人若情谊甚笃,无形中化解了世仇仇怨,岂非好事?如今若要他二人因上一代的是非恩怨而反目相向,又于心何……”
萧远山猛一声暴喝,厉声将他打断:“住口!老贼秃,口口声声,假假惺惺,休得再聒噪!俺管它什么上一代,下一代!我只知是此人假传音讯,酿成大错,害得我妻子身亡,又抢去了我孩儿,令我家破人亡,不得团聚!我潜藏少林三十年,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只为有朝一日查清真凶,报此大仇!此人身上,担了天大的人命干系,今日若不把他寻出来杀了,以他一腔鲜血祭我妻子在天之灵,我便枉姓这一个‘萧’字!”说着一声长啸,纵身而起,疾向后山窜去。
萧峰惊道:“爹爹!”纵身跟着追了上去。
群雄不解其意,只听得他们三人一开始窃窃私语,后来争执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又听得萧远山陡然拔高声音,怒吼几句,纵身而去,又突见萧峰也纵身追去,一前一后,快绝轻绝,霎时间都隐没在少林寺的黄墙碧瓦之间,竟是再也瞧不见了。
玄慈望着萧氏父子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地立了半晌,神情恻然,陡然双手合十,悲叹一声“阿弥陀佛!”
他深深地闭了一闭眼,似是下了决心。随即转过身来,提高声音,朗声道:
“老衲犯了佛门大戒,有玷少林清誉。玄寂师弟,依本寺戒律,该当如何惩处?
少林寺占地甚广,前殿后舍,也不知有几千百间。萧峰展开轻功,奋力紧紧跟着父亲,只觉山风刮脸如刀,自知奔行奇速。他心中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害怕:只怕父亲在自己之前找到慕容父子,不由分说,一掌把他们杀了。又想:“现在见了他,又当如何自处才是?”
他此时心乱如麻,万重殿宇,森严端庄,于脚下飞一般过去,竟然视若无睹。不多时,只觉周围景物突然一变:参天古木拔地而起,山石间清泉淙淙,远处若有若无的梵呗声随着山风阵阵飘了过来,猛然想起:竟已到了后山。
他见父亲身形于林木间下纵,忙跟着飘身下落。落下地来,只听得水声淙淙,山溪旁耸立着一座楼阁,楼头一块匾额,写着“藏经阁”三字。王语嫣坐于溪边一块大石之上,满脸忧急之色,段誉正蹲在她身边替她按摩脚踝,想是王语嫣走得慢,和邓百川等人失散了,又不慎扭伤了足踝。
段誉听见动静,一抬头不意竟瞧见萧峰,喜出望外,道:“大哥!你来了就好了!王姑娘脚伤了,不能走动,我得在这里照顾她。你快去瞧瞧,那人挟着慕容公子上了……”
他眼光向一旁的楼阁飘去,尚不及说出“藏经阁”三字,萧远山已明其意,冷哼一声,足尖一点跃起,飞身向藏经阁方向掠去。
“爹!”萧峰脱口惊呼出声。
段誉不明其意,愣了一愣,奇道:“大哥,这……是令尊?”
这节骨眼儿上萧峰哪有闲心跟他引见介绍,抛下二人,紧追着萧远山纵身向藏经阁奔去。
萧远山破窗而入,一进门便瞧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守阁四僧,想是被人点了穴道。他皱眉,凝神思忖一阵,忽猛一转身,向东侧大踏步走去。
转过几个架子,果见慕容博盘坐于书架间地板上,双掌抵于慕容复背心,正潜心运功为儿子疗伤。慕容复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二人头上皆冒出袅袅白气,显见是到了传功的紧要关头,这时乍受惊扰,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双双身亡。
萧远山见状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举掌正欲拍落。他不欲惊动慕容博,多生事端,故并未出声预警,这一掌力道亦未使上全力。岂料这一掌不及拍下,已在半空被一人奋力架住。萧远山一愣,转眼看时,来人正是萧峰,低声道:“爹,不要伤他性命。”
萧远山顿时气往上冲,一掌“呼”地一声向儿子揍去。见老父动了真怒,无奈之下,萧峰跳起身来,抬手挡格。父子二人在这方寸之地间极迅捷、无声无息地过了几招,拳脚相交,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萧峰拣个破绽,低喝一声,一掌劈去,制住父亲进招,劝道:“爹,乘人之危,岂是英雄所为?”
萧远山又是震怒,又是伤心,怒声喝道:“反了你了!”
他蓄力重重一挣,挣脱萧峰桎梏,正要提手向他劈下,忽闻慕容复一声闷哼,双肩颤抖,张口“哇”地吐出一口血。那血喷在地上,颜色却是诡异的紫黑。
他这一口血吐出,整个人立即向后软软倒下,被慕容博扶住。他将儿子安顿好,令他靠在书架上倚坐着,站起身来,傲然道:“萧老英雄。别来无恙。”
他此时已揭去蒙面布巾。一张脸目秀神清,白眉长垂,竟然跟慕容复有几分相似。
慕容复头靠书架,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睫毛似鸦翼般在颊上投下重重阴影。萧峰见了他这模样,又忧又急。
不待他开口,慕容博已道:“适才老夫为犬子疗伤到紧要关头,多谢萧大王出手相助,不令旁人干扰。犬子身上中的这寒毒好生厉害,老夫内力与他同宗,虽能将之压制一二,但却不能根治。我适才翻了一遍藏经阁中的经书,竟然无载。”
萧峰心中一痛。萧远山却冷哼一声,怒道:“你儿子有伤,你却是个没病没痛的!今日这一战,你死我活,定然要有个分晓。”
此时一个慕容复毫无战力,便是他一人对萧氏父子二人,然而慕容博竟无惧色,微微一笑,道:“萧远山,是你父子二人齐上呢,还是咱二老单打独斗,拚个死活?”
萧远山拦住阁门,说道:“孩儿,你挡着窗口,别让他走了。”萧峰虽然心烦意乱,亦不得不应道:“是!”闪身窗边,横掌当胸。
萧远山道:“你我之间的深仇大怨,不死不解。这不是较量武艺高下,自然我父子联手齐上,取你性命。”
慕容博哈哈一笑,正要回答,忽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一个人来,正是鸠摩智。他向慕容博合十一礼,说道:“慕容先生,昔年一别,嗣后便闻先生西去,小僧好生痛悼,原来先生隐居不出,另有深意,今日重会,真乃喜煞小僧也。”
慕容博抱拳还礼,笑道:“在下因家国之故,蜗伏假死,致劳大师挂念,实深惭愧。”
鸠摩智道:“岂敢,岂敢。当日小僧与先生邂逅相逢,讲武论剑,得蒙先生指点数日,生平疑义,一旦尽解,又承先生以少林寺七十二绝技要旨相赠,更是铭感于心。”
慕容博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萧远山和萧峰对望了一眼,均想:“这蕃僧虽然未必能强于慕容博,但也必甚为了得,他与慕容博渊源如此之深,自然要相助于他,此战胜败,倒是难说了。
慕容博又道:“这里萧氏父子欲杀我而甘心,大师以为如何?”
鸠摩智一字一句地道:“忝在知己,焉能袖手?”
这时,忽闻一个声音,极低,然而极坚定地道:“杀人偿命,父债子偿。我父亲犯下的罪孽,算在儿子头上,也未尝不可。”
众人皆不提防,一惊之下,皆朝慕容博身后瞧去。只见慕容复手撑着身边书架,艰难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追文老师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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