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更无从区分什么清高卑贱,善恶好歹。
这样干净的一双眼,只怕看到什么都觉得是干净的。
李言最喜欢他的便是这赤子般的懵懂无邪,但再无邪,今晚的事情也实在是太超过了,尚有一缕惊魂未能安定的皇帝吸了口气,沉声道:“父皇不许你做。”
皇帝的口气严厉,用上了对朝臣们下达政令的肃然:“以后都不许做这样的事,知不知道?”
李澜忍者抽噎,极小声地道:“澜儿错了,父皇,别生气。”
李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长叹了口气,再次强调:“以后绝对不许了。”
李澜温顺地点了点头,用毛绒绒的头顶去蹭他的掌心。
李言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脸,摸到了一手泪痕,立时心疼得不行,扬声道:“来人,拿条热面巾来。”
这些东西都是一直准备着的,随叫随有,李言小心翼翼地帮李澜擦干净了脸,揽着儿子重新躺下。
此刻心绪平稳下来,方才许多不及追究的念头又冒了出来,想了想,再度扬声叫了人来:“去把乐然那个狗奴才给朕押下去,杖脊五十!”
李澜眨巴了一下眼睛,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李言低下视线,果然看见李澜正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帐外候命的乐意只听得皇帝又吩咐道:“告诉他,要不是澜儿给他求情,朕今天哪怕不打死他,他的后半辈子也要在皇陵过了。”
第四十五章
李澜虽然不懂事,但跟着他的太监哪一个不是人精?乐然是受过御命的,将来李澜出宫建府,他就是府里的大管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也要担干系。
乐意啧了啧嘴,看乐然趴在长条凳上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好心地给他递了盅参茶:“没拦住六殿下也就算了,你还敢让他扒着门缝看,要不是六殿下给你求情,陛下今天妥妥是要打死你的。”
乐然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什么了:“我哪里……我哪里拦得住那个小祖宗喂……”
“拦不住你就不会叫么?”乐意说着,自己也觉得荒谬,摇了摇头:“也是,你哪有那个胆子在这么要紧的时候惊扰陛下。”
乐然“哎哟哟”地痛呼了一串,迷迷糊糊地小声抱怨:“护的这么好有什么用?这宫里的主子爷,哪个不是早通人事……听说大皇子都有通房了……”
乐意伸手在他嘴巴上打了一记:“还敢嚼蛆?黎掌院真没说错你,服侍六殿下久了,你也童言无忌?”
乐然像是才省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敢说话了。
乐意用眼把四下看了一圈,压低了嗓音问他:“能一样么?你别说是大皇子,哪怕是四皇子,又哪里比得过?能一样么!”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乾元宫:“这是骨中骨,肉中肉,放在心尖尖上的命根子。”
又向后宫指了两指,从西面陈妃的披香殿,到东面皇后的坤德宫,最后又向上指了指,指尖轻轻落在心口:“那些,都不过是个儿子,而已。”
乐然趴着装了会儿死,挺久才小声说:“我摊上了这位六殿下,哥哥诶,你说我到底是命好呢,还是不好呢?”
乐意从鼻子里轻轻地笑了一声:“以前说不准。他既然今天为你求情了,那就是命好。”
顿了顿又说:“你安心养着吧,乾元宫那里可离不得人,我先去了。”
走了两步,不忘回头叮嘱:“转年就是陛下三十岁的寿辰了,你可快点养好吧。”
乐然正昏昏沉沉的,听到这句,猛地一抬头,牵着了背上伤处,又哀叫着倒了下去。
——皇帝的生辰是第一枝柳条抽青的时候,是故转过年关没多久,便是圣寿节。
李言惯是厉行节俭的,何况才三十岁,虽说是整寿,远还不到该大操大办的年纪,本也想着就依往年一样过了就是。
但朝臣们自是不依的。
温柔如春水一般的丞相小心翼翼地抬眼觑着皇帝,斟酌着道:“这毕竟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二个整寿……陛下登基至今,正好是十年。”
李言冷笑了一声,果然如他所料的阴鸷着脸:“怎么,朕居然安安稳稳地活了十年,可叫卿等失望了?”
这话说的实在太重了,谢别忙领着礼部的官员们跪下称罪,连道“臣等不敢”。
李言哼了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眉梢一挑,差一点没喷出来,扭过头,就看见李澜悄悄地从屏风后探出小半个头来,正朝他挤眉弄眼。
李言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拿手遥遥地点了点他,又虚弹一指,李澜赶紧捂住了额头,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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