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宇急于证明自己不是卵蛋,“因为算命的说我容易散财。”
“算命的还说我以后穷困潦倒呢。你看我现在穷困潦倒吗?”
“一辈子的事情可说不准。”
“你这是在咒我穷困潦倒?”
“我的意思是你才三十,正是大好青春,大好年华,还有许多机会可以摆脱潦倒的命运!”
可惜李明宇并不知道对于杀手来讲,三十岁就是转折点了。不进则退,不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就只有被踩的份。他像是抓得了别人的小辫子,幸灾乐祸地凑到杜以泽耳边说,“原来你还挺封建迷信。”
“你不也算过?”
“聊你呢,聊我干啥。”李明宇手一挥,“你什么时候算的?你都算些啥了?”?
“又不是我自己要算。我妈去算的。”
“然后呢?”
“算得不好呗。”杜以泽皱起眉,试图从大脑里搜刮老旧腐败的记忆碎片,最终模模糊糊地拎出一两块残缺的片段,“那段时间她巴不得再生一个。”
李明宇直咂舌,“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对杜妈妈的印象一直很好,她性格温和、善良,人也长得漂亮,就是嫁得不好。可就算杜以泽的命再怎么差,那也是自己的骨肉,哪能因为外人的寥寥几句话就再生一个呢?
“她怕没人给她养老。”杜以泽直截了当地说,竟然还轻笑一声,“没想到说中了,现在还真没人给她养老。”
李明宇喉头上下滚动两下,“没事,还有你爸呢,饿不死的……”
“他啊——外头彩旗飘飘,哪有本事养那么多人?”
李明宇听得心里发怵,没想到随意捞起的一点往事,一揭开都是血淋淋的伤口。想当年杜以泽爸妈对他打骂不断,说是严加管教,到底是为了挣脱命运的桎梏,还是实则更迅速地朝着既定的终点奔去?
“我跟你说,这玩意儿还是不可靠。算命的还说我孤独终老——”李明宇深呼吸一口气,故作俏皮地眨起一只眼,露出两排白花花的牙齿,看来有点别扭,还有点凶神恶煞,“你看我现在不还是捞到宝了吗?”
杜以泽嗤笑一声,“你这么英俊,还会孤独终老?”
“你别笑!我不是才跟你讲过我的悲惨经历吗?”
“谈了那么多女朋友还悲惨?”杜以泽挑眉,“我看你刚刚可兴奋了,又喝又笑的。”
“怎么的?难道我应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你哭吗?”
“情圣不都爱扮演情深意切么?”
“那我可担当不起。你现在说人是情圣,等同于骂他渣男。”
“是吗?”杜以泽若有所思,“难怪你只有被甩的份。”
“这能怪我吗?”李明宇一顿,这事确实也怪不了别人,于是语气里参了点不可名状的委屈,“她们不乐意跟我过一辈子,难不成我还能拿刀架在她们脖子上?”
“一辈子”这三个字眼总是颇为沉重,将话题压得戛然而止。
走回院落里已经转钟了。两人回到各自的卧房,李明宇开始洗漱,他白天睡了不少,现在还算不上太困,匆匆洗了个澡,走出浴室时卧室里却漆黑一片。他以为跳闸了,摸黑往前走了两步,正准备喊杜以泽的名字,问问他那儿是不是也黑了,后脚就被人一推,一个踉跄摔在床上。
“谁?!”
回应他的只有铺天盖地的亲吻,以及力度极大的拥抱。李明宇的胳膊、肩膀被人勒得生疼,像被扔进拥挤的人潮里,被推挤、拥进,被温热的气息烫得皮肤发红,被震天价响的心跳声撩拨得浑身冒汗。
城市拥挤、巨大,遥远的尽头处海天一色,星辰浩瀚,万家灯火寂静。唯独这方正的小院落里,除了塞下两颗悸动着的鲜红心脏,逼仄得无法再容下其他。
他闻到杜以泽特有的清香,被他柔软的发丝蹭得眼角发痒。莫名其妙的是,他陷在黑暗中,却突然觉得自己视线清明,仿佛穿透层层包裹的灰暗,一发破的,竟然得以一瞥杜以泽的孤独——或许是他亲吻的温度太高,抚摸的力度太大,拥抱的动作生疏。李明宇总以为他无所不能,高高在上,几乎就要忘了他与自己无异,两人也曾一起躲在烤红薯的油桶旁,借着余温暖和手心手背,诉说各个不被理解,和专属于孩童的无足轻重的痛苦。
他们俩确实分别太久了,久到李明宇几乎忘记杜以泽也是生活的受害者,不被喜爱,甚至不被尊重。
一辈子那么长——李明宇突然意识到,能不能同甘不重要,起码他离杜以泽很近,近到他曾目睹他的痛苦,也理解他的孤独。
有关未来的打算实在太过繁琐,令人望而却步,可是是止步不前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幸福。不用逃亡,不用担心明天的伙食,还能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安心地相拥,床铺柔软,心窝也软。哪怕只是温水煮青蛙,风暴前的寂静也足以令人心醉神迷。
杜以泽足足吻够一圈,终于抬起头,“你不是要看吗?”
李明宇头脑发蒙,半张着嘴问,“看啥?”
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看见杜以泽的眼里微芒闪动。
“你不是要看我有没有受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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