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余只觉得父亲与舅舅之间有些说不清怪异,舅舅待父亲尊重有加,可是那也仅仅流于表面。父亲看着舅舅欲言又止,完全没了往日的杀伐决断与果敢,自舅舅来了,便失态多次。
高月楼去了云阳馆,先是洗漱了一番,换了素色织锦袍子,腰间系了家传的宝玉,头上戴了他姐姐亲赠的玉冠。越发清贵无比,风华无双。
收拾妥帖,高月楼便独自一人出了云阳馆,一路上引得众人侧目,纷纷议论这是哪家公子,打扮的虽素雅,却是体态自有尊贵。
正值十五,就有那出来放花灯的小家碧玉出门玩,见了高月楼俊美,便红了脸跟着他,一路窃窃私语。更有大胆的姑娘,用帕子包了东西,向他丢过去。高月楼接了帕子,微微一笑,又丢了回去,那姑娘登时羞的满脸通红,逃也似的跑了。
高月楼快步往前走,走至原先高府那条街,却见门口书了段府两个字,挂了两个新做的大灯笼,门口依旧是那两个大石狮子。他噗嗤笑了一声,年幼时,他最爱在大石狮子底下玩。有次玩够了,他就爬上狮子上坐着,任谁哄都不下来。后来他父亲下朝回家,看到他调皮,提起来就是一顿揍,揍完了,他又哭着咚咚给狮子磕了几个头。那次以后,他再也不敢靠近石狮子,生怕再为了它们挨父亲的打。
十岁时,他进宫给太子做伴读,太子早熟,他又懵懂,因此太子嫌他孩子气,便与苏太傅侄子走的近,他每日独自傻玩傻乐,好不惬意。
有次他吃着姐姐蒸的糕,一旁的三皇子看的直咽口水,见他可怜,他便掰了一半糕给他,自此两人算是结下了孽缘。
那时候,三皇子因母族原因,并不得宠,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又干又瘪,活像个小猴子。照顾他的太监也不尽心,经常饿着他。有次他饿极了,一个人偷偷躲着哭。那么小小的三皇子,缩在假山下,又不敢大哭,只能咬着手,无声的落泪。
高月楼两眼里泛起泪光,不愿再想那些事。他深吸一口气,收回眼泪。站在月下,对着月亮拜了拜,轻声道:“父亲母亲在上,不孝子回来了。如今家园倾覆,不孝子连贡品都无法烧于父母,只能借着一缕月光,二两清风来此祭奠。”说完这一句,那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砸到青砖石上,喉头梗的难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转过身子,走了几步,隐没在暗处,一手扶了大树,另一手捂住心口,想到这些年,想到他敬爱的父亲、姐姐,心中越发压抑,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段行止与他哥哥一道出了门,笑嘻嘻往前走着。他哥瞧见暗处隐着一个白影,吓得心头一荡,却又念及弟弟安危,又在家门口,便壮了胆子,喝问道:“何人在此?”
高月楼忙擦了眼泪,走了出来,哑声笑道:“刚刚走到这里,身子有些不适,便歇了会,吓到公子了,抱歉。”
段景行将段行止护在身后,只见从阴暗角落,走出一个风华内敛,身形颀长的白衣青年。又见他两眼微红,微光点点,眼角带泪,气喘吁吁的,似乎真是身体不适。便不再说话,抿了嘴让他走过去。
高月楼与他擦身而过,侧身时向他二人笑笑道别。走了几步,便渐渐敛了笑容,失魂落魄地回了云阳馆,一夜无眠。
早朝后,江晚余将高月楼迎进东宫,让他舅舅坐好,又是拿书,又是拿琴谱,忙乱不堪。
高月楼见他献宝似的摆了一桌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江晚余听了他舅舅在笑,方觉失态,轻咳一声,安静地坐到高月楼对面。
高月楼放下手中的书,笑道:“怎么了?”
江晚余抬起头腼腆一笑,高月楼拍了拍他的头,笑道:“我今日看了几份你批阅的奏章,行事果断,赏罚分明,非常好。你今年才十七,能做到这样也是不错。”
江晚余笑盈盈地看着高月楼,高月楼只觉得这孩子眼睛像两颗星星似的,照的人心里也亮亮的。又不由得想,若是姐姐还在世,一定会很骄傲,看着自己的孩子健康活泼的长大,这世间再没有比这快活的事了!
高月楼与他对坐不语,江晚余也觉得气氛有些怪异起来,可是却莫名温馨。舅舅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他平日里极少与人这般亲密,原以为自己会不适,可是舅舅温厚的手,那么珍惜地捧着自己的脸,却让他鼻头一酸,忍不住想落下泪来。
高月楼看着他,心中暗恨自己,“阿离,对不住,我害了你母后。”看着江晚余明亮的双眸,只觉得那里的光似乎要将自己燃烧殆尽了。也许污秽如他,只有死于烈火之中,才能洗净一身罪孽吧!
高月楼抽回手,笑道:“阿离,你想听听你母后的事么?”
江晚余听了,拉住高月楼的手,高兴道:“自然是想的,舅舅你多给我说说。”想起他早亡的母亲,他又有些失落起来,“父皇一直不愿意提母后,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高月楼暗暗握紧了拳头,冷笑道:“他自然是不愿意提的!他……”话到了嘴边,他又生生咽了下去,硬挤出一个和善的笑来,“一国之君怎能被儿女情长牵绊?”他自嘲似的笑了,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漂浮不定的茶叶,又是一笑,饮下那杯茶,笑道:“阿离将来也要做个好君王,天下黎民苍生比什么都重要。”
江晚余看着他苦涩的笑,又听他这么说,想到谢玄微,心中不免有些抵触,可是一想到黎民苍生,他又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他看着高月楼,郑重道:“可能舅舅会觉得阿离孩子气,可是阿离还是要说,苍生阿离要护着,这是阿离为君王的责任!可是阿离更要护着自己心尖上的人,这是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江晚余本就是个极内敛的人,如今说出这番话,早已满脸涨红,他激动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心中却豁然开朗。
高月楼笑了起来,看着眼神坚定的江晚余,像发狠,又像是反驳什么一样,眉眼变了形,声音都有些凶狠了,“好,黎民苍生要护,知己爱人更要护着!偏要两碗水端平!”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十分肆意。
江晚余嗯了一声。
高月楼又道:“阿离,你会比你父皇更出色,你比他多了仁慈善良,作为帝王,铁血手腕得有,但是更要有一颗仁爱之心。若在你眼中,这天下苍生不过沙粒芥子,风刮刮你这天下也就没了。爱民如子,方得始终。”
江晚余道:“父皇拯救万民于水火,力挽狂澜,就这一点,阿离一生也是比不上的。他虽杀了许多人,可是也救了很多人。”
高月楼笑道:“他自有他的丰功伟绩,为众生杀出了一条血路。”高月楼神色隐隐有些烦躁,心中升起浓烈的恨意。皇上固然拯救万民于水火,可是同时也牺牲了太多无辜的人。他以前觉得这些是上位者该有的手段,可是他眼睁睁看着亲人为了江山而死,他姐姐为了保全自己与阿离,选择自裁。他恨不能一起跟着去了,可偏偏他又不能死,他得护着阿离,肉团似的小阿离没了母亲,他父亲再生弟弟,他可怎么办?高家最大的错误,就是生养了他这个不孝子,亲三皇子,疏太子。
江晚余见他面色不愉,便为他又斟了杯茶,笑道:“舅舅今日就不要回云阳馆了,留在宫中吧,阿离有许多话,想跟舅舅说。”
无忧悄声进了殿,伏在地上道:“启禀殿下、千岁,陛下宣千岁到未央湖伴驾。”
高月楼听了,便笑道:“我先去见你父皇,稍后回来。”
“好,阿离等着舅舅。”
高月楼点点头,笑着去了。
高月楼一路走来,人影稀少,越往前走,竟再也不见一个宫人太监,甚至连守卫都没了。他心中纳罕,皇上自来疑心最重,身边时刻不离人的,怎么连个宫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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