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行止听罢,却是稳坐于案前,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李将军活了四十多年,哪里被人这般不尊重?心中着实羞恼,怒骂道:“竖子无礼!来人哪,给我赶出去!”
“赶?你敢吗?李将军?”段行止讥讽一笑,“我是奉了陛下圣旨,前来助阵的军师,你敢抗旨不遵?”
李将军冷笑一声,捏住段行止的衣襟,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黄毛小儿,凭你也配跟老子龇牙?”
温圣清听说段行止与李将军起了冲突,也不顾重伤,披了件衣服,就来劝解他二人了。
李将军一见了面色苍白的温圣清,态度缓和了许多,一脸着急地扶住他,“阿清,你还病着,还是不要多走动的好。”
温圣清捂着心口,笑道:“好了许多了,只是不知道行止哪里惹了事,世伯还是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吧,饶他一回吧。”
李将军哼道:“兹事体大,阿清也不要过多插手了,今日他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李将军见温圣清还要再劝,便道:“你先回去歇着,难不成为了这种小人,咱们两个先闹得不愉快?”说完,又命左右强扶了温圣清走。
李将军声音铿锵有力,言简意赅,“走。”
段行止笑道:“只盼着将军他日不会后悔,流光我们走。”
流光收拾了行囊,果然是如何来便如何与他一道回去了。
段行止带了流光一路向西行进,两人在金鸣沙附近的镇子,寻了家客栈落了脚。
晚间,流光端了茶点进房,对正在看书段行止道:“段公子用些点心吧,晚饭时,你便没吃多少了。”
段行止点点头,放下书,道:“今日可查到些什么?”
流光道:“今日我在镇中转了一圈,发现了许多打铁的铺子,不过里面打的都是些日常的用具,可是这里又不种地,打的那些用具也用不到的。”
段行止心中豁然开朗,用了些流光带来的茶点,没有片刻便睡了。
流光见他睡下,便出门回房了。不消片刻,他又悄无声息从窗子翻了进来,轻手轻脚搬了两条长凳并在一起睡了。
第二日段行止与流光漫无目的在镇上走着,镇子上果然有许多铁铺,家家都是叮叮当当的,两人随意寻到一个打铁铺子走了进去。
铺子中火炉烧得旺旺的,映衬着铁匠一张略显凶恶的脸。铁匠只围了个围裙,上身打着赤膊,两条胳膊粗壮有力。西北虽是春寒料峭,他却是热得满头大汗。一锤子打到烧成红色的铁块上,火星霎时飞舞起来。
段行止对正在叮叮当当打铁的汉子道:“不知师傅这里可有宝剑或是枪呢?”
那汉子一抹额头的汗,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做着手中的活计,冷冷吆喝道:“走开走开,我做的是正经买卖,私自造兵器可是犯法的!”
流光听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公子,咱们的东西全让李将……那个姓李的收了,如今连个防身的兵器都没了,如何往前走?咱们来时悄无声息,如今走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段行止摇了摇头,一脸的迷茫。他轻声道:“当时我以为他会护着我,不管不顾地来了,如今却是……没想到不过是我痴人说梦。这样吧,我修书一封,你寻个驿使传信于我哥哥,等他来接我吧。”他跺了跺脚,咬牙切齿道:“若是逼急了我,我便投了柔然国主!定叫姓李的后悔!”
流光拉了拉他,示意他顾忌下,模样显然十分紧张。
段行止却道:“拉我做甚?他一个打铁的,哪里懂我说什么?”
流光只得说好,两人出了铁铺,便回了客栈。
那打铁的见他们走远了,匆匆关了铺子,往家去了。
段行止在信中将近来遭遇一五一十说了,又表了委屈,让他哥哥速速来接自己。
流光将信送给驿使,反复嘱托他几句,才安心回客栈。
那驿使接了信匆匆去了驿站,守在房门口的士兵见他来了,接了信,敲了敲门道:“王妃,信来了。”
里面传来一声娇笑,随即一个丫鬟开了门,取了信进去了。
房内炉烟缭绕,媚香袭人,帘子后的少女读完了信,噗嗤笑道:“这段行止少年气盛,本以为就是个孤僻性子,原来还是个断袖。他这信写得也有趣,竟像个告状的小孩子一般,有趣有趣。”她优雅地掩唇轻笑,十指葱葱,皆涂了艳红的蔻丹。虽是年纪小,却是生得妖娆多姿,一颦一笑间皆是撩动人心。
侍女道:“奴婢已派人查探了,段公子的确是因为龙阳之癖,被李将军赶了出来。之前一直想与王妃见面的那位温大人,知道他到了金鸣沙,便传信再三嘱咐奴婢,千万不要动段公子,不要与他会面,说他诡计多端,此番只怕是个陷阱。”
“陷阱?哼,谁的陷阱有他多呢?怂恿莫赞与柔然联合攻打大齐,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又假借遇袭让大齐恨上柔然,装模作样真是令人作呕!”王妃有些稚气的脸庞透出些恨意来,冷笑道:“不过中原人本性便是如此罢了,虚以委蛇,畏畏缩缩。小月你再去狠狠逼一把段行止,我看他无路可退了,还如何跟我耍花招?”
小月笑道:“王妃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办。”
段行止出了铁匠铺子,寻了一处山坡坐下,流光不远不近地站着看护他。
段行止静静抬头看着天边的火烧云,看着看着,眼眶一酸,不由得泪眼盈盈了。他不怕吃苦,也不怕被众人唾弃。但他最怕的就是他自己所想的一切一切,也只是自作多情。是自己太过贪心,饮鸩止渴已经满足不了自己了。可是他也不后悔,如果这次他死了,谢玉章一定会记着他一辈子。说不定往后想想,会后悔现在没有跟自己纠缠。这么一想他又开怀起来,甚至有些得意起来。他饮下一口酒,只觉得这相思也被他灌入了肠。
流光抬眼去看,就见一小队人马向他们过来了。他快步走到段行止身旁,低声道:“段公子,那边来人了。”
段行止却是十分淡定,笑道:“不是李将军的人,便是那铁铺的汉子的人。前者是来送钱闹闹事给别人看,后者,”他沉默了一下,拂去一身尘灰,蔑笑道:“便是中了咱们计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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