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兆, 林言要死了。”
顾兆抬头, 却听陆含谦接着道:“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昨晚也是。”
“我梦见他翻山越岭, 走了很远很远,不管我怎么叫,他都不肯回头。”
陆含谦低低地,出神般喃喃:“他停在一条河边,要上渡船,那河边都是雾......我说,林言你不能过去,那是忘川,去了就回不来了。但是他不理我。”
陆含谦眼角发红,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带着围裙站在厨房的样子显得有些喜感好笑。
但顾兆此时看着他,再怎么嘴瓢,也说不出开玩笑的话。
和以往任何时候的陆含谦都不一样,顾兆能感觉出来,现在他没有任何心情插科打诨了。
伴随着林言的状态越来越差,陆含谦也带上了某种沉郁的灰败。
就像一只从内而外都受到了重创的脆弱凶兽。
顾兆沉默听着,陆含谦声音嘶哑地接着道:“......你不知道我多庆幸。”
“我半夜从这个噩梦惊醒的时候,林言还躺在我身边,有呼吸有心跳,顾兆,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的心情......真的是劫后余生。”
陆含谦木然地笑了一下——但由于近期焦虑烦躁,他的嘴唇非常干,甚至有些地方裂开了,这个笑容半点也没有陆总往日骄横狠戾的风采。
甚至还有几分虚弱。
“可我怕有一天,这个梦会变成真的。”
陆含谦哽了哽,喉结微微上下滚动。“我很怕......如果有一天梦里的事变成了现实,我该怎么办?”
他无措地看着顾兆,眼睛里有顾兆从未见过的茫然惶惑,从他们俩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玩在一起的那时候算起,顾兆还真是偷一回见陆含谦这样。
“......你知道熬鹰吧,含谦?”
顾兆想了半晌,选了一种比较委婉的比喻方式:“就是以前的游牧民族,为了捕猎,会捉雏鹰回来,用铁链子锁在横梁上。困着它,扑打它,不给睡觉,不给食吃,直到野性熬没了,就变成自己的玩宠。”
陆含谦点点头,没什么精神地低低“嗯”了声。
“现在呢,也有种心理疾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就是被加害者会对罪犯产生一种畸形的好感,依赖心,不仅不恨他,还说不定会喜欢上罪犯。”
顾兆说:“但这两种情况,都是只针对一部分人而言的。被磨去棱角的雏鹰也好,依恋罪犯的斯德哥尔摩病人也好,都是属于极少数的情况......含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含谦默然地低着头,垂眼怔怔地望着灶台。
顾兆叹了口气:“最终被熬成玩宠的小鹰,说到底也只有一两只而已。而一窝里的其他雏鸟,都全在扑打和困痛中死去了。”
“......含谦,从你用霸王硬上弓的手段把林律弄上手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是不可能被驯服的——你要么玩一段时间就放了他,要么就看着他被你熬死,这件事不可能有其他出路。”
“......我不知道。”
煲里的粥已经好了,从气孔中腾腾地冒着白色雾气。
陆含谦看着雾气,如鲠在喉。他重复地说着:“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想要的就抢来,喜欢的霸占在身边。这是我妈教我的。”
陆含谦抬起头:“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啊。”
“......”
顾兆被他望着,简直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说:“陆含谦,林律遇上你,可真他妈倒了血霉啊。”
在这世上,遇上混蛋不可怕,可怕的是遇上陆含谦这样的糊涂混蛋。
他可以伤害了你,却全然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他的出生,成长环境,生存状态,决定了他注定是来自深渊的罪恶之子。
又天真,又残忍。
“你不知道也没用了。”
顾兆说:“你和林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能要么你和他分手;要么抓紧时间,再好好和他温存温存,做好心理准备过几天亲眼看着他断气。就这两条路,你选吧。”
“......”
陆含谦沉默着,眼中满是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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