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张阿姨抱着女儿也去了,还特地带了小板凳,说是怕没有位置。批判大会在新建的体育场,听说学校的老师都在那里。
大家好像都不喜欢我,所以没有人带我去看。但我还是一个人偷偷跑去了。
体育场真是漂亮极了,又大又气派。但座位早就被占满,许多人站着,蹲着,都仰着头往操场中央看。
我远远地站在人群外边,操场上的人就像米粒那样小,不少米粒在围着跑道一圈圈挪动,还有的在些都低头跪在高台上面。
我看见了王老师。
她胸前挂了块牌子,脖子里有模糊的红痕,头垂到很低很低的地方去,手臂却朝后上方高高翘起。好像在飞。
我突然想起来,在爸爸妈妈和姐姐还没有走的时候,我也在他们脖子上看见过这样的红痕。
他们也是去飞了吗?
大家挥着手臂唱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回神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在往回跑。一遍遍的歌声里,我跑得越来越快,灵魂也飘了起来,就像在飞。
1967年11月3日
虽然许芝林拒绝了我,但是我怕她再受欺负,只好放学偷偷跟在她后面,一看见有混蛋围上去,就把他们赶跑。每次被许芝林发现,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帮男生打不过我,就只好追着我们骂。他们指着我说“小右派”,指着许芝林说“小资本家”,又同时指着我们,一起哈哈大笑:“两个黑五类啊!”
男生走了以后,我听见许芝林问我:“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这是她头一回和我说话,我紧张得满头大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芝林又说:“不要跟着我,我成分不好的。”
这算什么理由?我抹了把额头上的血:“我的也不好。”
“我比你还要不好。”她说得很慢,似乎想努力说服我。“你和我待着,对你会有坏影响……”她又看了眼我头上的血,就没再说话了。
药是很珍贵的东西,姐姐走后,家里就没有药了。那天许芝林的妈妈正好在弄堂里,我的伤就是她包扎好的。她看见我的时候,对我说“你好”,给我包扎的时候,对我说“谢谢”。
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妈妈走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有人会说“你好”,和“谢谢”了。
1968年5月7日
我终于和许芝林成为了朋友。
许阿姨说我可以叫她“芝林”,我觉得不太好意思,直到现在才能说得有点通顺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说“芝林”,脸就总是很红。
许芝林的哥哥叫许麓存,他比我们都要大很多,但他也让我叫他“麓存”,这次我说得可就顺口多了。
麓存和我一样高,但是我没有他那样结实。许阿姨说我这是营养不良。
她问我的父母在哪里,我说在干校。她又问我的姐姐在哪里,我说在苏州插队。
她抚摸着我的头,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了。
麓存在钢铁厂工作,我什么也不懂,还很羡慕地说:“是干打铁的活吗?怪不得你有一副好身板。”
他听了哈哈大笑,告诉我钢铁厂不是铁匠铺。那时候我不小心看见旁边的许芝林,原来她也在对着我笑。
麓存让我知道了很多不知道的事,他在的时候,许芝林也不会一直躲着我了。我们三个人常聚在一处,他讲各处有趣的事情,我和许芝林就坐着听。
我们常常笑。
第42章 42
“作为思想教育的一部分,我们从小就被告知,爱是有阶级性的,阶级,是区分爱与恨的最终界限。血族亲爱关系也不例外。
……爱是毒药,爱情是堕落,人性是虚伪。”
1968年12月17日
在停课两年后,我毕业了。
街上逐渐平静,夜晚也不再灯火通明,而且爸爸妈妈又可以往家里寄信了。我告诉他们,我不能再上学了。
姐姐是最后一批高考的学生,我不是工农子弟,没有资格上大学。但是没关系,除了读书,我还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爸爸妈妈都是读书人,姐姐也是大学生,以后我会成为我们家的第一个工人,我会努力为祖国做更多的建设,为芝林和麓存,而活得更好。
1969年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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