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瑾笑得眼眸弯弯, 他的眼睛生得圆润明媚, 澄澈又清亮,仿佛一泓明快的山泉,盈满对于世间一切愉快美好的期待和好奇, 钟灵毓秀不足以形容。
晏无咎这样说,他便目露赞叹和热情,笑着拉着晏无咎往房檐正中走去。
不远处的落日又大又圆,散发的饱满晕黄的光辉,渐渐沉下洛水中去,把半边河水染成一练璀璨夺目的霞锦。
屋顶正中也铺着一件价值千金的罩衫,崔瑾自然地坐在其中一半,用手抚平让出的另一半。一面含笑托着下巴,一面拍拍这里,示意晏无咎过来坐。
晏无咎和他并肩坐在那里,正对着长河落日。
洛水河面的晚风徐来,并不热,晏无咎的扇子便也没有展开。
“这里,看日落月升视野最好。天再黑一些,河面上会放烟花,园子里有很多灯盏,之后会放在洛水之上,沿河飘下去好远,如果是阴天,天上没有星星,就像是天河颠倒一样。”
少年托着下巴,眉眼盈满愉悦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那副画面一般,满足又期待地说着。他的手指轻轻得动着,并不像个乐于远离人群,安静孤僻,喜欢独处的内向孩子。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语调起伏却活泼充满热情:“这里,一直只有崔瑾一个人,没有第二个发现过。你愿意跟他一起看吗?”
晏无咎抛着手中的金珠,笑容绚烂又清狂,百无聊赖地说:“如果你陪我射金珠,射落园子里所有的花,我就陪你看。”
崔瑾发出一声有趣的笑声,伸手从晏无咎手里拿走一颗金珠:“我没有这么玩过,一直都想试试。”
这样的距离,没有练过武功的人是没办法看清所有的花,更没办法把金珠射得那么远的。
少年看了看,没有直接扔出去,而是起来跑去屋檐那里趴下。
繁复的屋檐那里有个可以放置东西的地方,燕子会来做窝。
崔瑾伸手摸了半天,拿回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小破木箱。
他颇有兴致地打开,晏无咎看到,里面是普通的男孩子从小到大喜欢的玩具,比如弹弓。
那些东西看着都很寻常,唯一不寻常的是,每个东西虽然旧,却是从未使用过的样子。
“这样就可以了。”崔瑾拿出弹弓,姿态标准又透着生疏,瞄准之后松手。
晏无咎散漫地眨了下眼:“不错。”
他颠了颠手里的珠子,直接用上内力抛出去,远处三处地方瞬间一阵乱晃。
崔瑾立刻很是赞叹地拍手:“你好厉害啊。该我了。”
园子里的花何止上百,大些的花还好说,有些花生得小,又轻易不落枝,再远些,还有被遮掩的,凭借他们两个人是怎么都不可能打落干净的。
但两个人还是玩得很有趣味。
很多人围着那处花圃,一旦看到金珠击中花卉,便会有人大声喝彩击打锣鼓,来宣告命中几发。起先只是晏无咎的人,后来便有崔瑾的人。
园子里并不是所有人都生了爱花的心,便有很多人围着一起看热闹,看到激动的地方,也会跟着扔些彩头。
最后,那些金珠彩头,在游园宴会结束后,会任凭洛水附近的人们去捡拾找寻。
这样一来,比以往的折花相会,少了些许风雅遐思,多了几分惊喜欢乐。
自这次以后,无数权贵子弟争相效仿金珠击花来玩闹,一时引为风尚,不知道引出多少故事。
几年后,有人变本加厉争相斗富,直接投注彩头,故意诱使平民去争抢。财帛数额之大,竟然导致了一起踩踏官司,震惊朝野。巧合的是,当时雷霆手段处理那件案子的大理寺少卿,正是今日露台上拿了金珠打鸟,引出晏无咎金珠击花的某个少年。
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现在,人们还沉浸在这种新鲜刺激的玩法中,对远处高粱华栋上那两个人,无限向往好奇。尤其,是崔瑾身边那个神秘清狂的俊美青年。
装金珠的袋子命人换了几次,晏无咎已然兴致缺缺百无聊赖,旁边不断拍手赞叹的少年却还是满含热情,楼下园中的人们更是意犹未尽。
崔瑾欢喜地笑着转头,看到晏无咎的神情,好奇道:“你是累了吗?那我们不射了。”
晏无咎眉梢唇角的笑容幅度不大,依旧绚烂又温柔。只是凌厉华美的眉眼隐没在暮蓝色的风里,那绮丽轻佻的绚烂便染上几分晦暗神秘。让他的眼神总像透着几分心灰意懒,寡欢寂寥,仿佛灵魂与这个世界隔着看不见的界壁。
但他明明是笑着的,而且,笑容那么温柔好看。
晏无咎颌首,散漫地闭了闭眼睛,嗯了一声:“陪你看烟花河灯。”
听着耳边少年欢喜的应声和雀跃的拍手声,晏无咎心底的思绪却有些飘忽发散。
在看到崔瑾前,晏无咎没有想到柳珣口中的崔瑾,会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天真灵秀灵魂纯净无暇的少年。
出自疯狂跋扈的崔家,各种人嘴里与汴京洛阳贵胄世家子弟格格不入的暴发户,甚至于,柳珣是用一种忌惮,且敬而远之的口吻,形容他是咬人的狗不叫。
晏无咎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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