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黄医生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可惜,叹道:“太年轻了。”又问:“你有亲属在这里吗?通知他们过来一下吧。”
“我,我就是!”阮锦棉连忙站起来,“我是他的弟弟。”
黄医生看了他一眼,温和地说:“最好是父母或其他的长辈。”
“我爸妈在国外,”陆崇淡定扯谎,“有什么问题您直接说吧,我自己能负责。”
黄医生将CT底片交给他,指着其中一处说:“图像显示你的肺部有一个十毫米左右的结节,且病灶边缘的短毛刺十分清晰……极有可能是肺癌。”
二人皆是一愣,阮锦棉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他平时连烟都不抽!!”
“吸烟确实是肺癌的高危因素,但并不是癌变的唯一原因。”像这样不愿意相信自己罹患绝症的病患及其家属黄医生见得多了,他平静地解释:“这个年纪的确不是肺癌的高发期,考虑是家族遗传因素,可以询问一下家中是否有长辈曾经患过此类病症。”
他见二人仍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便向护士嘱咐道:“带他们去办住院手续吧,安排一下患者做穿刺活检取样。”
·
当天晚上陆崇便住进了医院,阮锦棉给他陪床,在心中疯狂辱骂了BE系统一万八千次。
“好啦好啦,”陆崇笑着捏捏他的脸,倒是比他还要豁达,“至少知道它在搞什么名堂了,总比一直提心吊胆的好啊。不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么?宝贝儿不丧了啊,笑一个。”
阮锦棉龇着牙,特别敷衍特别丑地笑了一下。
“老实说……我还真是没想到。”陆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用力握紧拳头,“我总觉得——包括现在,我也这么觉得,自己明明非常的健康,咳嗽不过是小毛病而已,但我的身体内部,竟然已经破败到了如此程度吗?肺癌,甚至可能是中晚期,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阮锦棉听着他的感慨,忍不住鼻头一酸,脱掉鞋子爬上病床将他搂在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你。”
陆崇回抱住他,闭上眼喃喃自语:“我知道,我知道的。”
第二天陆崇做完全身体检,确定身体没有凝血功能障碍等异常后,隔日便进行了穿刺手术。
术前陆崇服用了镇咳剂,因为只是局部麻醉,他全程都很清醒地看着老长的一根针扎进自己胸前……就,感觉还挺猎奇的。
阮锦棉一直在手术室外等候,看到他被推了出来连忙上前,不顾护士小姐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紧地握住了陆崇的手。
“会很疼吗?”他小声问道。
陆崇的大拇指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摩挲,浅笑着回答:“打了麻醉啊,不疼的。”
医生叮嘱术后两小时内要严密观察,如果发生了咯血、气胸等并发症必须马上进行后续治疗。阮锦棉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确定他不会有危险了以后才又跑上跑下地给他买粥、打热水、回家取贴身衣物……
陆崇有点心疼他会累着自己,但他什么也没说,并不去劝阻。
他想起了阮锦棉做完心脏手术住院观察的那段日子,自己也是这样,心甘情愿地为他奔波操劳。身体上虽然疲累,心中却很满足。
能在所爱之人承受痛苦时替他分担,哪怕仅仅只是为他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让人感到宽慰与幸福。
他的阮阮不是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他可以在这种时候支撑起自己。
在等待活检报告出来的期间,陆崇所在的双人病房又转来了一位病患。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面容枯槁,形销骨立,看起来情况相当不好。他住进来的第一天几乎都在昏睡,直到傍晚才清醒了片刻。他的家属整个下午都没有出现过,阮锦棉也刚好出去买晚饭,病房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请问一下,”他看到陆崇在按手机,便礼貌地询问,“现在几点了?”
“下午五点。”
“五点……那,今天是几号呢?”
陆崇顿了顿,回答道:“十四号。”
“十四号啊……”那人闭上双眼,自言自语:“又是新的一天,又多活了一天……”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小伙子,看你年纪轻轻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陆崇耸耸肩:“谁知道呢,突然就被检查出了肺癌,一点征兆都没有啊。”
“是啊,谁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人苦笑,“我被查出肝癌的时候也还不到三十。可笑的是我自己就是个医生,天天从消化内科经过,却从来没有想过去给自己做个检查。”
陆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您现在是……恶化了吗?”
“是啊,癌细胞扩散了。我切除了整个肝脏,两年来不知跑了多少医院,还是没能阻止癌症从中期发展成晚期……可怜我的女儿,她才三岁半,我甚至都没能好好抱她几天。还有我老婆,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她……”男人碎碎念叨着,最终泣不成声。
陆崇没再说话,只有男人压抑的呜咽声,久久地回荡在苍白森冷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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