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玄昭下车后,也不好一直拉着汝凉钰,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一身肥膘,躬身叩首,那一身朝服都要被崩开了。“仓渝目前的情况如何?”
“启禀殿下,仓渝州境内目前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也并未发现其它可疑现象。”方英才觉得自己的肚子被朝服勒的紧,接到圣旨的时候,他还正在听醉乡楼的玲玉姑娘弹曲儿,喝了点酒,这会儿只觉得被勒的酒气上涌。
伯玄昭抬步上前,脚尖还有半步远的距离,就会踢到方英才的乌纱帽。“仓渝州近半个与内可有降雨?是否一直炎热不减?”虽然仓渝州的天气情况和京城差不多,但是在蝗灾发生前,必定会有干旱少雨、连日炎热的现象。
“仓渝州境内已经一月未曾下雨,最近也是比往年热。”方英才每说一句话,都感觉有人拿着刀子,在自己肚子上割了一道口子。
汝凉钰下车后就站在伯玄昭的身后,元锁自动往后退了半步,和银子并排站在一起。汝凉钰看着伯玄昭的背影,单单听声音,就知道他的脸上肯定冷漠异常。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俯视着地上卑微的人,这样的伯玄昭,对汝凉钰来说是陌生的。
“起来吧。”伯玄昭这一句话,对方英才几乎是救命的,手脚并用的站起来,动作狼狈不堪。用袖子抹了两把顺着脸颊流下的汗,但他现在并不热,相反的感觉冰冷刺骨,“行宫……微臣已经派人将行宫……收拾好了……”
伯玄昭正要转身上车,从城内又来了一辆马车,直接穿过方英才身后的一众小官,停在了方英才一侧。赶马的车夫从上面跳下来,掀开帘子。
随行侍卫队手放在刀柄上,快步上前就围住了马车,唰的一声,齐齐抽出了刀。从马车里走出来了一个身穿靛青衣衫的人,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并未展开只是握在手里。这人看了一眼周圈的侍卫,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从容的跳下马车。
“草民李长生,见过太子殿下。”他的眼神先是落在了被黑色斗篷包裹的汝凉钰身上,而后才工工整整的跪地行礼。伯玄昭背在身后的手,拳头一紧,“平身!”
李长生站起来,并没有打理衣衫上沾的土印,眼神稍有收敛。“草民奉长辈之命,来这里接表弟。”汝凉钰漏在外面的云纹面纱,足以让他辨认身份。
不过,以前也没见汝凉钰出门裹这么严实,看到面色不善、周身犯冷的伯玄昭,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伯玄昭转身,伸手碰了碰汝凉钰的手,“跟我一同去行宫?”声音低沉,虽然不似两人时的腻歪无赖,倒也没威势逼人。不过怎样的声音,对汝凉钰来说,是没有区别的。
“这恐有……有不妥……”汝凉钰还未答话,就听身后颤颤巍巍的传来一声。伯玄昭侧首一看,方英才擦汗的动作一顿,口齿更不利索了。“身份不明的人……”
汝凉钰捏了捏伯玄昭的指头,盖在斗篷下的动作,很轻。但是李长生却很恰好的看到了,展开扇子遮住半张脸,笑意更浓。汝凉钰松开伯玄昭的手,往李长生马车的方向走去,“银子!你稍后收拾好东西,再来寻我。”
“启程!”伯玄昭一步跨上马车,钻进车厢里面。这个方英才不仅无能,还没眼色至极。元锁用极其怜悯的眼神看了眼方英才,这人保不住的,恐怕不止是乌纱帽。
方英才听到汝凉钰的声音,看在他身上的眼神变了,眯着绿豆眼,从上到下猥琐的打量了一遍。这声音,比玲玉姑娘可好听多了。而且全身上下还都被盖住,从太子的车上下来,说不定是太子殿下豢养的小宠物。
汝凉钰弯腰进马车的时候,侧脸一看,被挡住的眼神杀意凛冽。飘起的云纹面纱,刚好被方英才看到,舔了下肥腻的嘴唇。
“这人该死。”银子一脸气愤,咬牙切齿的说出四个字。元锁将人拉上马车,“我们该走了。”按了下银子的肩膀,挥起马鞭,“大人前面带路吧。”
赵禀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李长生,又进了马车。挑眼垂眸,游魂一般。
“祖宗诶,你又要干什么去?”马阿四拉住瘦小的薛原,将人拉到队尾。刚刚他一没看,薛原就极快的往李家的马车那跑去,还好他手快把人抓了回来。
薛原挣扎了几下,想甩开马阿四的胳膊,却还是被紧紧的禁锢在原地。“放开我。”说话的声音又是女儿声,一急连声音都忘了伪装。马阿四当然不能把人放开啊,这可是个随时都可能惹祸的祖宗,“你要跟在我身边,直到府里来人带你回去。”
“啊!”薛原挣不开马阿四的手,眼看着李家的马车越走越远,在马阿四的胳膊上掐了好几下,才泄气的跟上队伍。过程中还不解气,一会踢一脚马阿四,一会用刀柄敲他一下,这人真是太烦了。
“少爷,到了。”马夫掀开帘子,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的赵禀霖,倏地睁开眼睛。那双幽深死寂的眸子,让马夫汗毛直立。
赵禀霖还坐在马车里,伸手掀开小窗口的帘子,打量着眼前的院子。这会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了,小小的院子,满是死寂。“走吧。”赵禀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总有一股阴柔的劲在里面。
推开大门,入目的便是光秃秃的院子,一个一把胡须的老人赶紧迎了上来。“少爷!”赵禀霖对他点了点头,脚下动作轻飘飘的,继续往前走。老人跟在他身后,“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少爷是先沐浴还是……”
“何叔!”赵禀霖突然顿住脚步,微低着头,从屋里照出的微弱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更显阴森。“可有消息了?”院子里面只有赵禀霖和何叔两个人,静悄悄的。
何叔上前一步,佝偻着背。“昨日清晨,长贤山庄的人急匆匆的去请了大夫。”何叔能感觉到站在那儿的人,浑身在颤抖。他眼睛看着自己的脚面,“汝夫人有孕了。”
“你怎么突然来仓渝州?”李长生看汝凉钰取下宽大的帽子,那张脸真是每次看,都会有惊艳的感觉。“就单单一个蝗灾,还用得着你这个国师来吗?”
汝凉钰将面纱也取下来,放在膝盖上。眼前闪过伯玄昭给他戴上面纱时候,那认真的样子,勾唇一笑。李长生心里跳了跳,这个表弟笑起来真是……祸害啊。“婶娘有孕了。”
“哦?”汝李氏来的信里面,并没有说有孕的事儿。李长生提起茶壶,给两个人倒了茶,“需要我过去吗?”按照常理说,汝李氏本身就会医术,京城的大夫更多的是,本不需要他上京。
汝凉钰点了点头,抿了口李长生倒的茶,清甜口味的花茶,过口留香。“那孩子,是继承通灵之力的人。”平淡的好像就是在说,这茶不错。
李长生听了后手一抖,茶洒在了前襟上。“什么?”每时每刻都带着笑的脸,难得的严肃起来,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每一代继承通灵之力的只有一人,当这个人死去或者将死,下一代继承通灵之力的人才会出现……”
“我已经没有通灵之力了。”汝凉钰的话依旧平淡,和那双湖泊一般的眸子一样,没有半分波澜。
第18章
“你就住在这里。”李长生站起身,拍了拍前襟,刚刚被吓到手抖溅上去的茶水,这会干了,留下了一圈印痕。“我吩咐过了,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汝凉钰闻言点了点头,李长生刚走到门口,他又想到一件事,“你对那蝗灾有没有什么看法?”李长生也没再进屋,回了个身,“那太子不是已经有了对策么?你还这般担心作甚?”
不用想也知道汝凉钰问这个问题是为什么,莫说是为了这仓渝的百姓,虽说没在一起长大,他还是挺了解这个表弟的。面冷,心也冷。这个伯玄昭竟然让汝凉钰上心,能耐不小。
说完后,李长生转身出了门。“一会往冬霜院送晚膳,你亲自盯着,菜色要清淡。”天色已晚,自然要好好给汝凉钰准备饭菜。抛开表弟这身份不讲,他还是堂堂国师,李长生把这利弊掰扯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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