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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们,洛风皱眉道:“你们不在保护裴总管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裴总管呢?”

那两人面露愁色,抱拳回道:“裴总管他……他怕是要不行了。”

原来裴安行带着一帮“道僮”紧赶慢赶地来到广州,却因为襄王并不在队伍中,被告知无权觐见节度使;又因为他们一行人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可以进城的路引,公事公办地在城外耽搁了几日后,终于等到李进赶来,带来了襄王证物,他们才得以有资格求见岭南节度使,并要求将他们安置到新的襄王府。

此时的岭南节度使,是由岭南的广州、桂州、邕州、容州、交州五地的五府经略讨击使轮流担任,现在担任节度使的正是广州讨击使裴敦复。

说起来这人与裴安行还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关系,只是他素来鄙薄襄王,见来的不过是一群下人,而襄王却还不见踪影,于是便慢吞吞地吃了个晚饭,又听了新买的歌姬唱了会小曲儿,天都黑了才一副好像刚刚处理完重要政事的样子,在一个偏厅接见了裴安行。

裴安行对此还不能生气,因为襄王这次被贬,皇帝特么只给了一封手谕!

照理说,一个王侯被贬斥,皇帝就算不下圣旨吧,诏书、制书总得有一份,好歹那是正式的国家公文;结果到襄王这,只有手谕!

手谕是皇帝表达自己意愿的非正式文件,是不经过文官系统的公文流转的,因此,朝廷不认可手谕的法律效力,仅仅是在皇帝对自己管辖权力范围内的一些人或事情做出一些奖惩,或者褒贬。换言之,如果岭南节度使不承认他们是襄王的人拒不接待,他也无话可说。

好在官能做到节度使的,都不是不留余地的人。裴敦复再看不起襄王,但是手谕毕竟是真的皇帝写的,而且虽然襄王不是个东西,但好歹自己这个本家裴安行还真有两把刷子,于是,在虚与委蛇一番后,他就开始大赞裴安行赤胆忠心,又惋惜他明珠暗投,跟了襄王这么一个没啥前途的主子,言语之间招揽之意甚明。

事实上,当初裴安行为了救襄王,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龙门五万大军围困恶人谷的丰功伟绩早已在士人中传开了。这般有能力又忠心的家仆一直都是历史上备受讴歌的人物,是官宦圈中最受欢迎的人才;如果他跟的是一个明主,别人对他也许忌讳多过赏识,但是,他的主子是一个白痴!这令裴敦复挖起墙角来挖得理直气壮,甚至还带着施舍般的怜悯:我这是可怜你才给你这个机会另抱一根粗大腿,不然你就跟你家白痴王爷一起老死南疆吧。

但是裴安行表现出了令大多数文人汗颜的气节,不但厉声呵斥裴敦复蔑视皇室,更是立场坚定地表示此生只从一而终,决不事二主。那个忠贞不渝啊,要是被李潢听到,只怕会被吓得战战兢兢,劝他跳槽也不错,老子已经有媳妇了不想和你搞婚外恋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小三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尤其是你还长这么重口真不是我的菜啊……

裴敦复被训斥得面皮青红不定,不过人家宦海沉浮多年心理素质过硬,最后还是以一副讪讪的表情道了个歉,轻轻揭过不提。

至于给襄王的王府,他推说自己马上就要卸任节度使了,军政中心也将向西转移,岭南西道才是真正的军政要地,最需要襄王这样的皇家要员镇守;而且海边风景壮丽,极适合做襄王长驻之地,经五府讨击使共同商议,已经精选了雷州做为襄王的行宫所在。

第139章

襄王是一个没有封地的光杆王爷,被下放到地方,按理说他的生活应该由地方官员供奉,因此他的府第也应该在节度使府边上,甚至当地节度使应当主动让出自己的府第,另择他处栖息。

可是他被岭南五州的经略讨击使一致赶到雷州去了。

赶到雷州的啥地方?中国大陆的最南角,雷州半岛的顶端,渡个海就到海南岛了,离广州五百多公里,没有高速公路,靠他们的两条腿,没十天半月根本到不了。这五府讨击使摆明了是谁也不想供奉这个没啥油水的襄王,把他扔到一个犄角旮旯里自生自灭了。

裴安行被气得当场吐血。虽然裴敦复假惺惺地不停挽留,还表示要等襄王来了之后正式觐见,但是对于府邸供奉之事却只字未提。

裴安行毕竟不是正式官员,在扯皮推诿方面不是节度使的对手,最后十分硬气地表示不屑与奸佞为伍,愤然离去,连城内官驿都不肯住,带领一行人驻扎在广州城外,只等襄王一到就一起去雷州。

好在裴敦复当年怎么说也号称“堪任将帅”,是科考第一名的将才,广州城外治安尚可。裴安行自诩为王驾,不肯入住官驿,而裴敦复也不肯为了一个王府下人让出自己的府邸,于是只好一边心中暗骂裴安行不识抬举,一边派了仆役前去服侍,结果裴安行亲自挥舞一把朴刀将这一群仆役赶出一里地,然后在广州正城门口众目睽睽下气急攻心,喷血倒地,从此一病不起。

为了表示对襄王一行人的重视,裴敦复派了广州城内几个“神医”前去诊治,都被拒绝,但是回来的大夫都说虽然没有诊脉,但是裴安行的脸色看上去极差,已经有油尽灯枯回光返照之相,就算救回来也将是病秧子一个。

裴敦复这才对裴安行彻底死心。原本他还想弄个三顾茅庐礼贤下士啥的把人给挖过去,毕竟这年头虽然士人满地走,但像裴安行这样又能管家又能当幕僚的,属于极端稀缺人才,但凡大户点的人家都清楚,有这么一个人辅佐,对家宅兴旺有多大的意义。

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人还健康的基础上,如今裴安行已经行将就木,那就没有招揽的必要了。

一听自己才离开那么点时间,老管家就快不行了,李潢心里顿时内疚了。于是一行人紧急赶到广州城外的驻地,结果进了帐蓬之后,就见裴安行神色自然,哪有什么病态。

原来裴安行当了那么多年的下人爬上王府管家的位置,对官员的查颜观色也是门清,早已看出裴敦复对他有觊觎之意,要不是家里有个断了袖子的王爷经验丰富,他几乎要以为裴敦复对他有那方面的意思了。

想想看自己能被人看上的,大概只有一手管家的本事,于是他便策划了自己被裴敦复气病将死的一出戏。这样不仅可以绝了别人心思,还顺理成章地割裂了岭南节度使和襄王的关系。

既然裴敦复不打算供奉襄王,那么襄王也没道理受他节制,到时若想对襄王指手划脚,打回去就是。他们不肯花费精力财力供奉一个落魄王爷,虽然是一件在官场中大家都理解的事情,但是摆到台面上,毕竟不好看,谅他也不敢把事闹上朝廷。

连裴安行都已经不甩岭南节度使了,作为纨绔中的标兵,李潢自然更不用去管他。

于是他充分拿出没了管家的管教就完全是个混蛋的样子,跑到广州讨击使府撒泼砸场,还企图扑上去扇裴敦复两巴掌,但是人家好歹是从军多年,被他躲过了。

裴敦复被气得脸都青了,但是李潢是王爷,只要不谋反不残害百姓,对官员无礼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事儿!哦,不,对李潢这种设定为白痴的王爷来说,放浪形骸才是本分!

所以,裴敦复不仅不能拿李潢怎样,还得派出仪仗为他们护送带路。只是既然已经撕破脸皮,这所谓“仪仗”就缩水到不能再缩,不过十个人,比民间小康之家娶亲的迎亲队人还少。

这一路上自然不会太过太平,山贼强盗之流无论在哪都是有的。王府搬迁队里虽有不少纯阳宫高阶弟子,并不惧那区区蟊贼,可是他们却要保密身份,不能随便出手。不过裴敦复倒也不是酒囊饭袋,至少“裴”字旗所到之处,匪盗之流便不再上来打他们主意,可见这人还是有些才干的。

这一小群“仪仗”与其说是来护卫襄王的,倒不如说是岭南节度使派过来监视他们的,或者说,他们更有可能是一群来受气的倒霉蛋。沐离他们不紧不慢地混在王府迁徙队中,暗中观察着那群备受白眼的“仪仗”,其中的一个又黑又瘦的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原因无他,就因为这个男人名叫何履光。

何履光呀……以后的岭南节度使呀……

为了岭南之行,沐离早已百度了水无心,把和岭南相关的历史背了个滚瓜烂熟。这何履光可是以后岭南的真正实权人物,天宝十节度使之一。

只是现在,他好像应该是个都督,那可是相当于军区司令啊,来给一个王爷鞍前马后的当仪仗?还是热脸贴冷屁股那种,说不过去啊。

当晚沐离又被唐鹰掳进了小树林,翻云覆雨,折腾了很长时间。以往为了照顾沐离的身体,唐鹰都是尽量温柔,但是这一次却似乎有点粗暴。云雨之后,唐鹰才抱着他,闷闷地问:

“那个何履光,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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