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是留洋……唉,这么跟你说吧,六爷他真不是什么好人!”
他越听越乱:“王医生,您是不是和六爷有什么矛盾?”
“方伊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王浮生痛苦地挥舞着双臂,想把真相都说出来,可那样自己也成了欺骗他的一员,“六爷……贺六爷他……唉!”
“王医生,我看您今儿好像不舒服。”眼瞧着雪越来越大,方伊池心一横,左右听不明白王浮生讲的话,干脆下了逐客令,“您早些回去歇着吧。”
王浮生浑浑噩噩地走了,临了突然跟回光返照似的扭头,定定地望着他:“我可能过几天就不能给你配药了。”
贺六爷的话都放出来了,任谁也不能死皮赖脸地再待在方伊池的身边。
方伊池不明白这里面的玄机,闻言,心狠狠一沉,刚欲多问,就见王浮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走了,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站在屋前,失魂落魄地盯着医生的背影,心里没了主意。
方伊静的病停不了药,王浮生不开方子,这年月他要找个新医生,难上加难。更何况就算真的找到了新的医生,他也不一定有钱买药。
风雪中传来方伊静的咳嗽声,方伊池恍然回神,惊觉面颊冰冷,伸手一摸,全是薄薄的泪。
日子是越过越苦,越过越难,方伊池狠狠地吸了两下鼻子,擦干眼泪转身回屋,从灶头拿了两个蒸好的窝窝头端进屋,噙着笑道:“医生说你快好了呢。”
方伊静当了真,眼里迸发出激动的光:“我也觉得最近精神好了不少。”
“那就多吃点。”他把碗推到方伊静手边,“我在厨房吃过了。”
“哥,明天我还想吃稻香村的糕点。”
“哥哥给你买。”方伊池摸摸妹妹的头,起身去关窗,路过柜子的时候,瞧见里面的黄鱼已经换成了碎钱,手一抖,没扶好窗户,愣是发出好大一声响。
“哥?”方伊静咳嗽了几声,“出事了吗?”
他慌忙调整好情绪:“没事儿,手滑了。你歇着吧,我回屋了。”
“哥,你早点休息。”
“你才是。”方伊池缩着脖子回到自己的小屋子,原本想点煤炭,但看着方伊静屋里微弱的亮光,决定省省,便脱了外套钻进满是补丁的被子,攥着被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辙了,只剩攀上六爷这么一条道儿了。
王浮生离开了胡同口,贺六爷的车也停在那儿。
贺作舟是坐车偷偷跟踪王浮生来的,原本只是为了摸清方伊池的住址,哪晓得阴差阳错,把他俩站在门前“依依惜别”的模样看了个整,此刻神情阴晴不定,搁在膝头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节奏。
开车的伙计叫万福,此刻屏息凝神,半个字儿不敢说。
因为六爷生气了。
贺六爷生起气来,不发火,不骂人,但惹他生气的人绝对没好果子吃。有句不那么好听的话是这么讲的——会咬人的狗不叫,六爷不是狗,但也是属于睚眦必报的那一挂。
“走吧,”果不其然,贺六爷没当场发作,“回家。”
万福老老实实地开着车,权当什么也没看见,但第二天又被六爷点去开车时,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贺六爷这是要出手了。
贺作舟起了个大早,直奔饭店去了,进了门,二话不说,点了方伊池。
饭店的经理赔笑跟在一旁,说:“方伊池现在还没睡醒呢。”
“他在哪儿睡?”
“自然是家里呀。”经理谄媚地做着“请”的手势带路,“六爷,您不常来我们这儿玩儿,不知道店里的规矩。”
“服务生呢,分两种,上早班的和上晚班的。早班通常是七点半上班,有特殊情况可以八点来。”
“晚班呢就是通宵,等早班的服务生来就可以下班了。”
贺六爷的确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规矩,进了包厢,靠在躺椅里,跷着腿嗑瓜子儿。
只可惜这瓜子儿不得劲,没方伊池剥的好吃。
“那你跟我说道说道,方伊池上的什么班?”
“方伊池上早班的时候多。”经理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倒出来,“他家里有个生病的妹妹,晚上得由他照看着呢!”
“生病的妹妹?”贺六爷嗑瓜子的手微顿,联想到王浮生是个医生,心里有了计较。
“可不是吗?”经理提起方伊静,满脸的不忍,“方伊池他不容易啊,妹妹的病拖了四五年没好,他当初做服务生,为的就是赚钱给她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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