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向张文笙,他也正望着我,不等我问,他就冲我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现在就是,那年那月!
我感觉自己连头发都快将要根根竖起来了,真正是毛发悚然!我惊叫道:那我们能救活我妈妈吗!
张文笙道:首先,我们得找到马车坠崖的落点……
按照他的预想,我们应该到得更早,能爬上这悬崖,能直接设置路障,阻止马车坠崖。但他穿越结束后到恢复知觉,耽误了太久太久。
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甚至还没有跟上人烟足迹,这才刚刚听到一点声音……
我甚至等不及张文笙,自己一掉脸就朝着悬崖上声音传来的方向撒腿奔去。
我想见我的妈妈!虽然我在这么多年里都不知道也没有打听过她的名字,虽然我完全已记不得她的样子,可是我想见她!
她是我的妈妈,也许我能救我妈妈!
这条河谷并不宽阔,但是岔路枝杈很多。河谷中多的是覆着霜雪泥泞的小路,我勉力去听声音的来源,随着它们的指引奔进岔道中。
越来越近了……悬崖上传来的呼号。但离我更近的河谷这一端,却是寂静如死。等我跑到岔道的尽头,越过一个突兀的拐角——转过去之后,眼前呈现的东西的确让我透体冰凉,像被人往心肺里猛然塞了一把雪。
一架没有顶棚的马车生生砸在地上,车轮车轴尽碎,一只轮子滚在旁边,另一只则不知去向。
它的侧壁仿如绽开的莲瓣,完全炸裂开,碎得很彻底。车载的东西四散在冰霜上,基本都烂了,连软枕这样的东西都已破裂开,露出了枕芯里的填塞。
支棱着的碎车壁没有完全倒下,暂时遮挡了我的视线,看不到人。
这辆马车的侧壁上贴着梅红的纸笺依稀是个平安符……只有这个细节,与我记忆里隐隐剩下的记忆残渣,能一模一样、对应吻合。
马车已经摔下了,一定是比我想象的时间还要久。即使张文笙能早一点恢复知觉,我们可能还是赶不上。
张文笙提着箱子,他一直追着我。在同样转过拐角后,他终于赶上,一把拽住了我,及时将我拖得一个踉跄。
幸好,他拖住我。因为就在这刹那间,被藤蔓拖挂住的马车顶部也终于坠断了枯枝,掉落下来,就在我的眼前脚边,摔成了碎片。
这短暂的插曲将我混乱的心绪稍稍拖回人间,我喘着气,看了看张文笙,又看了看依稀有松明火把晃动的陡峭崖顶。
去看看……张文笙松开紧攥着我手臂的五指,他劝诱我道,去看看你妈妈。
就在跟前了,我迟疑地,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而他老张,则是鼓励地抬了抬下巴:即使来不及,也记住她的脸……
我向碎裂的车厢挪步过去,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一声呻吟。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双浴血的手,将一个头破血流的孩子,从车壁的裂缝中推出半身。
孩子完全没有知觉了,脸都在黑泥和白霜上摩擦,他也没有任何苏醒的征兆。
我一个箭步跨过去,口中大叫道:笙哥,先救人!
当我伸手拉扯这个一动不动的小孩时,我发现,他不光是昏迷而已。他的胸口没有起伏,鼻翼没有呼吸。摸一摸他的颈侧,余温尚在,没有脉搏。
他是死的。
我扳转过这小身体,使他的脸庞能正对住我……胡乱擦了一把血迹后,我看见,一个平躺着的,死掉了的,八岁的我。
我认得出他就是我。
就算我不想惊叫,实际也惊叫了。
我惊叫着,松开那个“我”。小小的“我”的脑壳砸在冻硬的泥地上,是扑的一响。
就在此刻,马车中探出的一只血手向着我,有气无力地招了招。一个细细的,游丝般的声音对我哀告道:救他……救我儿子……士越……
是她。
是我的妈妈。
我爬过去,抓住那只手:妈妈!
张文笙没有向我那样冲过去打捞这个将死的女人,他也冲过来,却是直接扑在小小的“我”身上,开始检查他的外伤、心跳和口腔。
他在这儿要是死了的话,那就没有你了!他冲我咆哮。
我不是很明白他想说什么,我正拿双手握着我母亲的手。只要撕扯开一块木片,我就能看到我妈妈的脸。
当然那可能不是很美的一张脸,她的手上全是血,她的脸上恐怕也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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