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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炎无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听摇滚,没有鲜明的旋律性,没有完美的唱腔。可是CD还是大摞大摞的买,占据了宿舍许多置物空间,包括下铺及对铺的床底。似乎只有那种咏唱者发自灵魂的躁动不安,只有这种被世人称为狂躁的东西才能解脱他,才能让他从生活和追求构成的逆流顺流中,有片刻可以挣扎出来,得以大口的喘息。

不久之前,他在白烛葵眼里看见了和自己差不多的挣扎。就这么对那个萍水相逢的人产生了兴趣,他想要知道,那双紫色的眸子究竟在拼命挣脱什么。

他想,白烛葵也许会喜欢摇滚吧。

因为,他们好像是一样的人呢……

此刻,白烛葵正坐在公寓的沙发上,没有亮灯的屋内,手机屏幕的微亮是仅存的光源。微微有些惨淡的白光映着手机主人并不如何红润的脸,显得更加的苍白,手机上是一则来自“父亲”的短信:

“两周以后自己到理科三班报道。”

这个作为名义上他的父亲的,对待继子的态度如同他在法院里对待那些席上的嫌疑犯一样,不曾和蔼温柔半分。冷硬的口吻显得这似乎是不得不遵守的铁则。没过两分钟,另一条短信也进来了:

“孩子,妈妈知道你喜欢的是美术,可是你爸爸他……今晚有点喝高了,口气有点差,下次你回来吃饭的时候你们父子俩再好好的商量一下吧。”

有什么可商量的?白烛葵几乎是以嘲讽的口气在心中这样说,那个男人要的是一个足够优秀,能够成为自身闪光点的孩子,以此证明他家教优良严谨。而白烛葵的母亲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他觉得男人几乎是在拿母亲的意愿威胁他。这一点,不得不说,男人做得很成功。他无法反抗,除非得到自己母亲的支持。可他现在连继续的希望都看不见一点儿,那个和艺术相关的男人——白烛葵的生身父亲,给白母留下的影响太过深远,使她不敢让身边的人再沾触艺术。

白烛葵仰头向沙发沙发靠背倒了下去,一双紫眸死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是压倒了遥控器吗?电视上的指示灯闪跳了两下,开了。电视的光亮让失去手机微光的黑暗房间里明亮了少许。电视上播着一片文艺电影。剧情冗长冗长。白烛葵半知半不解的迷蒙盯着荧幕。脑海里困倦和清醒各占半壁江山,是一种微妙的状态。荧幕中的影片像是在她的脑海里断断续续的放映。有的画面深深刻在上面,有的画面在模糊了一秒的意识中被彻底丢掉。

电影说的是一个边缘少年,住在阴暗的阁楼上,每天抱着老旧的木吉他,一整夜、一整夜的拨着同一个和弦。声音像是水的波纹一样在空气中晕开。让白烛葵无端的想起了那天下午飞扬的窗帘后的炎无惑。白烛葵不晓得炎无惑的表情是否也这么落寞。如同一句无关紧要的歌词说的:他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儿。

电影结束的很仓皇,少年喜欢的女孩在少年居住的阁楼楼下站了整夜。樱花凋零,画面被染成了粉红色。少年没有下楼去,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女孩。长久的站立使少女的脚麻了,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树下。黑发上沾了些残碎的花瓣。最后的长镜头不断不断的拉远,远的让女孩看起来是一个小小的点。

之后是女孩的独白,没有人能应答话语。女孩仰着头对着那扇迟迟没有开启的天窗说的,她说:

“天亮的时候请你打开窗,对我说一句晚安,好吗?”

“因为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

女孩的声音很平静很平静,平静的有点寂寥,席卷屏幕的还是满天的樱花。没有给人以感慨的时间,在人们不知所措的看着不能被称之为结局的结局时,影片进了片尾字幕。1

直到看见那人员名单,白烛葵终于反应过来,清醒过来。这是一片日本电影。他没有明白和在意全程的影片讲的是什么,甚至连主角的名字和相貌都没有记住半分半毫。茶几中央的电子表上磷光绿的数字闪动了一下,嘀嘀的响了两声。在白烛葵耳中被听出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敷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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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

白烛葵挣扎着起身,把自己从倦意里拎出来。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只是后背一痛,他就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沙发背后墙上的架子里的CD哗啦啦的掉了下来。纸皮和塑料壳摔在他身上然后“吱呀”的惨叫一声。他几乎快把自己用CD埋了起来。有一个金属贴合,砸在白烛葵的脚背上,痛的他闷哼一声。细软的灰尘扑的他满身满脸都是,让他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幸好着架子不是很高,东西也不是很重。咳完后他这么庆幸着。也没有打算起身,任凭满身的CD把他就地掩埋掉。都是一些他很久没有动的东西,故意似的在这种时候挂回到他的身上,沾着他的记忆摔得到处都是。

上一次和父母为了择艺择学不和时,每天晚上他都关紧门窗,整夜整夜的放碟听音乐。这些CD是路过不远的街上一家名叫“破”的影像店门前,恰遇店里清理仓库,以低价买下来的。

Pink Floyd,Nirvana2……那天傍晚,他抱着满满的一大箱子碟片站在“破”门口时。橘发童音的店主送了他一张CD。

那几乎是所有碟中最吵闹的一张。机械音挤压着让公寓里的他快要爆炸一般的吼出声来。眼眶有一点点发热。他在和父母闹不合的时候,从来不会感到委屈。这个意识让他抑制住了自己的眼泪,只是眼角泛了红。

他重新倒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华灯次第暗的暗了下去,他突然就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己究竟怎么了,记忆甚至懒得想起自己是谁。一阵响声过后,落在地上的CD全部归了位,只剩下一张被他塞进读碟的口子里。小小扁扁的银白色机器发出“嗡嗡”的声音,开始运转。

……

“On the day the wall came down,They threw the locks onto the ground.And with glasses high we raised a cry for freedom has arrived……”3

歌曲这样唱,黑色的东西蜷在他心底一点点挣开。他们到达了自由,那么自己呢?什么时候才是自己的自由?

白烛葵像个发条用尽的人偶,拖着步子走到卧室,倒在床上,客厅里机器仍不停地运动着送出沙哑的歌声。

午夜过半时,他睡着了。

泛着雪花片的电视与不断发声的音响对着沙发和白墙工作着。似乎是一场奔不到尽头的长跑。

第二天,白烛葵是被门铃声吵醒的。午后一点的阳光铺满客厅的木地板。昨夜放的碟还在机子里不断旋转。防盗门打开时,门外是让人惊讶的一张脸,是炎无惑。

有点过宽的文化衫覆盖在他身上,喷漆似的金色字体在胸口印了个大大的“Fuck”。

“有事么?”白烛葵知道自己的头发现在肯定凌乱不堪,衣服上的褶皱一定也到处都是。白烛葵不知道在这一个不小的居民区里,炎无惑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公寓。反正这个奇特的青年总是会有自己的办法。

“看起来这一觉睡得并不安详啊,戴面罩的?”炎无惑双臂环抱,倚着门框,脸上的笑容很耀眼,说不出的自信还有隐隐的自信。如同此时夏末入帘的阳光般。阳光斜照着,白烛葵有些睁不开眼。房间里来去的音乐旋律被炎无惑一点不落的尽数纳入耳中。命运这种东西,真的是很美妙。它变化无常又有常,无心间创造了这么两个相似而不同的人的相遇。

“不让我进去吗?”看着呆站在门口的白烛葵满脸迷糊睡意,他的声音带上细微的笑意。

“哦。”矮他半个头的白烛葵认真的点了点头让出一条道来,模样有些可爱。睫毛扑闪了两下,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生硬的“饿……”刚起床的白烛葵给人的感觉毫无冰冷可言,到时柔软的像一块绒布,什么东西都分明的映在眼中。兀生生的让眸子多了些生机。

炎无惑进了客厅,瞥见沙发后可以称之为琳琅满目的CD,炎无惑笑了。他单塞着一边的耳机,输送的是相似的乐曲,有些嘈杂。

白烛葵在厨房解决饱腹的问题,速冻肉下锅发出美妙的“兹兹”声,油烟在冒出的瞬间就被抽干净。炎无惑百无聊赖的换着台想要找一点有意思的节目。下午时分冷清的小公寓开始有了那么一点儿人间烟火味。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家。

有点像六岁之前自己的那个家,低矮的灶台,白色头发的女人有条不紊的切菜,下锅,调味。男人和小孩齐齐坐在桌前,表情期待和笑意参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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