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好不甘心啊。
安吉尔,安吉尔。温柔的男人向他微笑,宽厚的大手压塌了几撮金毛。
我不希望他死。
溢着血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条脱水的鱼。萨菲罗斯微微皱眉,听得不大分明,“你说什么?”
“我想……活下去……”
想为了某个人活下去。
长长地叹出最后一口气,他停止了呼吸。
再次醒来的时候,克劳德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没有死,他知道,因为他看见了萨菲罗斯。情况非常诡异,上一秒的记忆停留在强烈得足以将他撕碎的情感中,浓浓的不甘仍哽咽在心头,下一秒睁眼看见拱顶的天花,壁绘上的天使展开翅膀。白发的男人坐在教堂的长椅上,懒懒地倚着,就着零落的烛火读着一本巴掌大的书。
“醒了?”萨菲罗斯的视线从书上移开,扭头望向发出响动的地方,“自己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地方没恢复,我不希望因为这种事被安吉尔念。”
克劳德犹疑了一下,不明白是什么状况,但是战士的本能促使他依照萨菲罗斯的话去做,况且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身体被过大的衣物包裹着,有点冷,但是比之前好上太多。他花了些时间找到袖子并把手伸出来,发觉这是一件传教士的外袍。旋即他检查了自己的胸膛,然后活动了四肢,没有问题。
复活。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复活。
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同时萨菲罗斯也打量着他,确信一切恢复如初,“血要洗掉……也不是,能解释过去,这个随便你。但是那个伤疤,如果必须要魔晄才能消去的话……”安吉尔看到贯穿的刀伤的话,就真的什么都说不清了。
“我不明白。”克劳德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我不明白。”他重复了一遍,“你想做什么?”
“你该回家了。”萨菲罗斯耸耸肩,一缕银发垂下肩头,“安吉尔在等你。”
克劳德缩在长椅的另一端,一动不动,湿漉漉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萨菲罗斯,仿佛他会忽然化身一头裹挟着洪水般杀意的猛兽。
他应该是。
某种奇异的矛盾与协调在男孩心中泛滥开来。平静的、如此简单的和他对话的萨菲罗斯,现在就在他的面前,糅合着残酷与温和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他说什么?『回家』?为什么他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这种话?
“我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口舌上,彼此坦诚一下,别让安吉尔为难,如何?”萨菲罗斯合上书,施施然起身靠近克劳德,阴影将男孩整个埋没。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开口,也许这场对峙会持续到天明,而他并没有这个耐心,“你的表现和人类一样,受伤时没有破绽,也可以被杀死,我看不出有什么暴露的可能。最重要的是,你对安吉尔确实没有威胁,所以你可以回去了。”
“不,我不回去。”这是克劳德唯一能即刻做出的反应。他想起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最初就是想跟着卢法斯远离安吉尔,远离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困境。
“你没有选择。”最大的威胁排除后,萨菲罗斯优先考虑的只有同僚的意愿,至于克劳德怎么想则无足轻重,“如果你还有其他弱点,现在说出来,我不希望日后变成安吉尔的麻烦。”
“我不明白。”困惑掩藏不住,也无须隐瞒,“死亡还不够吗?你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也不明白。”萨菲罗斯抱着双手,淡青的双眼同样闪过不解。但是与克劳德不同,没有那么茫然,也没有那么尖锐,纯粹的只是探寻,“寻求安吉尔的庇护能让你活下去,他也乐意这么做,还有什么是你不满的?如果你明白自己的处境,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解决掉这些以后你就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或者——”他玩味地停顿了一下,确保接下来的内容足够深刻,“你更愿意我把一切告诉安吉尔?”
一句威胁比一切解释都来得有用,他已经掌握了对话的技巧。
萨菲罗斯心情愉快地看着克劳德气得发抖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血干涸在脸上可怜兮兮的,他心头一动,弯下腰想要揩干净。意料之中剧烈的反抗,但是青年的手先一步固定住男孩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拨开猫挠似的小爪子,拇指微微用力搓了上去。
秘密就这样意外地暴露了。
金发柔软的触感还留在指尖,但是青年的注意完全被男孩脸上忽然出现的淤青吸引了去。他原本以为自己没控制好力道,新晋的特种兵们偶尔会出现这种状况,但是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再失控。手指流连在脸颊上,带起阵阵战栗。那不是淤青,点点斑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来,黑色的液体泅开在长袍上。
腐烂。崩溃。残次品。
一些词语迅速闪过,但萨菲罗斯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最令人讶异的部分已经过去。他松开了手,观察着腥臭的液体,只是在思考如何解决这个新问题,“这是什么?”
如果不能解决……
他发现了他发现了他发现了。
许多可怕的念头在男孩脑中疯狂地叫嚣,他最大的弱点、最无法抵挡的攻击被敌人发现了。萨菲罗斯会怎么利用这一点?毫无疑问会用来对付他,哪怕不是现在,将来也一定会。他不畏惧伤害,他已经品尝得足够多,可是他不能连战斗的资格都没有就退出战场……如果是这样,活下来有什么意义?
没有人能告诉他怎么做。
没有人。
“你不能被人碰到?这就是你排斥接触的原因?”萨菲罗斯做出了合理的推断,旋即又想起一些麻烦的细节,“不,你不可能避开和安吉尔的接触……手套,原来如此。”刚刚为了翻书他摘下了手套,这就是原因。安吉尔作为一等兵本身空闲时间就不多,也不会没事去摘手套,想来确有几分可能。
他一边从口袋里重新摸出皮质手套,一边打量着似乎十分平静又似乎只是在走神的陆行鸟幼崽,溃烂的面积正在蔓延,“只是不能碰人,还是其他生物都不行?魔晄对这个也有效?”
没有回答。
萨菲罗斯也没指望获得回应,通常的,被他恐吓过的人总归会有些障碍,年纪小的更是如此。他得自己得出答案……在克劳德防范的目光中萨菲罗斯缓缓探出手,如他所料的克劳德摆出防御的姿态,站在椅子上似乎随时都能后退,斗争又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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