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不再回头,一步一步义无反顾地迎上杰内西斯接近的步伐,他离去的背影就像只滑稽可笑的小陆行鸟,正不自量力地奔向岿然的巨龙。蒂法想阻止他,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太可怕了。她不明白克劳德是如何面对杰内西斯的压迫而不动摇的。
她握紧带血的耳钉,忽然转头跑向走道另一端,脚步声清脆地回响。
哪怕克劳德或许挡不下杰内西斯一秒。
杰内西斯觉得场面十分可笑,他一定像极了那些诗篇里的魔王,而伤痕累累的勇者正负隅顽抗。不过,现在是这场闹剧结束的时候了。
他扔下剑,给克劳德一场公平决斗是他最后的怜悯。
欢快的陆行鸟铃声打破气氛的凝重。
下一秒杰内西斯骤然缩短与克劳德的距离——他没有被滑稽的声音分去注意,带起的阵风迟一步拂过克劳德的金发,压低身子,右手裹挟沉重得可怕的力道探向少年的脖颈。顺利的话拧断它只要一瞬间,这个过程不会太疼。他不认为这是势均力敌的战斗,只是简单的屠杀,值得庆幸的是他对荣誉的定义与安吉尔不同。
但是克劳德完美错开了。少年或许没有媲美特种兵的力量,但是那已经足够支撑自身的速度。他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矮小的身材对于一米八的杰内西斯而言是个障碍,平时应对敌人的习惯一时之间难以调整——紧贴地面,险之又险却又恰到好处地避开红发特种兵的每一击,并且总是在拳脚相接时顺势卸去对方的力道。
一时之间竟能持平。
这可完全出乎杰内西斯意料。
『说过多少次不要跳起来。』萨菲罗斯游刃有余地撤掉刀锋,反手一柄狠狠地砸中克劳德胸膛。少年跌落在地上,巨大的冲击令他一时半会动弹不得,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喘过气来。训练室的模拟背景一阵闪烁后消失了,银发男人俯视他,眼中闪过困惑。『到底是怎么养成这种坏习惯的?我可没这么教过,安吉尔更不可能。』
『力气不够。』克劳德简单解释。没什么羞耻的,甚至这有利于也许将来发生的那场战斗,他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了解萨菲罗斯,每一丝细节,每一个微不足道的习惯。『跳起来能让我使出更多的力量。』
『也会让你像只烤鸡穿在剑上。』并不好笑的笑话,至少因为说的人是萨菲罗斯,不那么好笑。
『……那该怎么办?』
时至今日他才切实体会到自己和萨菲罗斯的差距。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经验——专业的特种兵训练和野路子截然不同,所有的技巧都千锤百炼。曾经能胜过萨菲罗斯的事实变得奇怪,他开始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做到的;然后,他还能做到吗?
『你会长大的,没必要现在就追求力量。』萨菲罗斯十分有耐心地向他解释,并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先改掉这个毛病。滞空的瞬间无法回避任何攻击,战斗时要贴紧地面,有支点才有发挥力量的余地。现在,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克劳德默念着,瞅准空当一个翻滚绕到杰内西斯身后,轻点几步拉开二人的距离。杰内西斯对现在的他而言是个可怕的对手,可总不会比萨菲罗斯难缠,更何况战斗的目标并非取胜。他的右手腕还在抽痛,但是已经没有方才那么难以忍受,他知道自己的复原速度比正常人快不少;左侧的尺骨可能裂了,不过忍住疼痛后再没更多的影响,他还能战斗下去。
危险能让他找回一些东西,上过战场的人再也无法离开的那种感觉。他们一来一往,在欢乐的音乐中如同舞蹈。
“结束了。”杰内西斯无心于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是那种可以变通原则的家伙。一阵雷光闪过,电流窜出金属地板,四面八方包围并击中了中央的克劳德。少年在一阵剧痛中麻痹,最终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视野中仅余焦黑的地板以及正在靠近的靴子。
恼人的音乐终于停了。
“尽情地恨我吧。”他怜悯地低下头,凑到克劳德耳边轻声碎语。“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无知直至死去,到死都是幸福的。”
“知道……什么……”舌头在打结,克劳德含糊不清地问。
他没能问更多,因为一只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毫不留情地将剩余的声音扼杀在最深处。本应该就这么结束的,但是这一次,轮到杰内西斯的PHS震动起来。
屏幕蓝色的微光映在他眼中。望着来电显示上的备注,杰内西斯一点一点收紧手,体会着茂盛的生命在手底下迅速枯萎。他转而看着克劳德挣扎扭曲的脸、涎水顺着口角流下,一边按捺着异常的兴奋,一边冷酷地敷衍萨菲罗斯。多么戏剧的谋杀啊,他想。毫不知情的英雄放任凶手在眼皮底下动手,被害人得到希望后陷入更深的绝望,巧合得令人颤栗。
挣扎在最后一波强烈的顶峰后弱了下去,潮红的脸色渐渐被惨白取代,马上就要结束了。
脑后炸开一片剧痛,PHS也差点脱手而出。杰内西斯反应极快地松开克劳德向前跳开——战场上留下的习惯,无论如何先拉开距离——雷光在指尖跳动,蓄势待发只等转身。大意了,与萨菲罗斯的对话分去太多的注意,这件事竟令他专注至此吗?
“你做了什么……杰内西斯……?”扎克斯?菲尔扔下手中的剑——杰内西斯那把,方才就是被钝面击中——震惊地跪下来查看克劳德的情况。少年弓起身子蜷成一团,作呕般剧烈地咳着。天啊……好多的血……地上也溅得到处都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碰他……
耀眼的雷光骤然炸裂,来不及犹豫,扎克斯带着克劳德翻滚到一旁。接着他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决定,没有试图交谈,而是在杰内西斯被电话分去注意的瞬间,抱起克劳德就跑。
“我不能。”杰内西斯用力合上PHS。他面无表情地拾起剑,顺着血迹走去,剑锋在地上划出瘆人的火花。
“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了……”扎克斯哼哧哼哧把柜子推到门边抵住,天晓得里面装的什么,不过这么沉真是帮了大忙。但愿这项工事不会太快被打破,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他想这船上能控制住局面的只有卢法斯,得想个办法向他求救。“还好吧?”心疼地看着克劳德血糊糊的肉都翻出来的手臂,扎克斯有点不知所措,“还有什么地方受伤吗?”
克劳德没有回答。扎克斯以为他昏迷了,心下一紧,蹲下来发觉克劳德只是怔怔地看着房间时不由得松了口气。顺着小陆行鸟的视线望去,扎克斯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整个房间因魔晄晕染着淡淡的幽绿,几个透明水槽里异形缓缓浮动,间或吐出一两串气泡。偏中央的位置是手术台,内置的孔洞已经排尽所有液体,但是令人作呕气味依旧挥之不去。整齐排好的手术器械盛在金属托盘里,反射着阴冷的光芒。
“扎克斯……”克劳德虚弱地开口。
他看见了罐子里的自己,扎克斯正打破它,然后将毫无意识的人偶背在背上。接下来部分他已经知道结局。
“我在。没事的,别怕。你等一下。”拿到剪刀和绷带后他马上回到克劳德身边,他就是为了这个才选择的临时实验室。将绷带在手臂上交缠几圈后猛地勒紧,大片的红色瞬间扩散开,扎克斯不忍地移开视线,恰对上一双绝望的眼睛。
第二次了。扎克斯心头一跳。
“忍耐一下——”
“扎克斯……为什么……”克劳德凑得很近,将下颌垫在他的肩膀上,扎克斯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冰凉得吓人,但是落在脖颈的眼泪却又那么滚烫,“你为什么就不能放弃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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