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从田地里抬起头,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泥。
“再不见你我都疑心你要死了!伤好了没?”
“早好了,没事。”
“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一直是队长在照顾你。”
“是吗?”花岛浅笑,“不过最近没见到他。”
“耀王召他去京城议事,唉。”望着天空一声长叹,“北国和燕国都对大贺正式宣战,之后咱们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哇。”
花岛意识到养伤的这段日子自己疏于了解时政,便问:“已经开始打仗了吗?”
“还没,但随时可能开始。”司徒说着,又蹲下来给菜苗松土施肥。
院墙外传来一些陌生的声音,比如机器的轰响、听不懂的语言,他下意识望向哨塔,决定出门看一圈。
正大洋行门口,再也没有黄包车的影子。于是他想到白狗说今年春天要成亲,匆匆跑向菊屋,却再次扑了个空。
一整条花街都人去楼空,所剩几盏乱灯诉说着夜夜笙歌的往昔。菊屋纸窗上残留一幅褪了红色“双喜”窗花,印证了白狗所说的婚礼确实属实。然而除此之外,花岛找不到任何属于曾经的痕迹。
他在门口徘徊良久,早已没了当年掀开屋帘大喊“老板,两坛桂花三白”的勇气。路旁一个鞋匠告诉他,马上要打仗了,这条街的屋子被军队征用,人全都走干净了。
花岛呆呆地点头,正欲返回时,迎面驶来一辆敞篷车。
车上三男一女,男人皆着北国军装,口中不知说着什么浑话,正笑得东倒西歪,那女子浓妆艳抹,盘扣解至胸口,甚是风骚。
车子在菊屋门前刹住。女人衔着烟走下来,看到花岛,一惊。
“哦,你还活着?”她挑眉。
花岛极力从烟熏妆和大红唇中辨认出她的身份,喃喃道:“兰儿?”
“亏你还记得我,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老板呢?还有白狗他们呢?”
“早散了。”
烟雾缭绕。
“我答应过白狗,会帮他把婚礼办的风风火火......”花岛声音弱下去。
“是啊,但你食言了。”兰儿撞开他的肩膀,径直走进菊屋:“让一下,我进去拿东西。”
出来时,女人手上多了一只琵琶。她仔细地吹拂灰尘,踩着高跟鞋坐上敞篷车。北国男人轰轰闹闹一阵,把琵琶横抱着拨动琴弦,她笑道:“不是这样弹的啦!”随后抢过自己的东西,收进怀里。
一溜烟,车开远了。
花岛怅然,见菊屋那空幽幽的门洞,失神地朝内走去。桌椅散乱,一地灰尘,他不知为何突然躬下身,在叠着破报纸和烂棉花的地上仔细搜寻,终于捡起一截烟头。贴着墙根坐下,用火柴点烟,竟有一种久违的平静。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昏昏沉沉许久,直到落日残晖投落在脸颊上,这时,似乎有人朝他走来。
“花岛。”
“嗯?”
他慵懒地揉揉眼睛,只见对方西装领口别着一枚星型徽章。
“吴——!”花岛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吴岭南的面庞。
“你是......谁?”
那是一个陌生男子,年轻,黑发中却掺杂着几缕白发。他相貌端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目光如炬,在夕阳中闪烁着。
“我叫李猷之,是吴老师的学生。你好。”他伸手。
花岛没有第一时间与他握手,而是略显警惕地问:“吴先生呢?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
“吴老师他......”年轻男子顿住,过了许久才说:“老师在沪城起义中壮烈牺牲。”
“他不是回家了吗?”花岛一跃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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