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吧!嗨,乡下孩子没啥见识,一点规矩都不懂,给姑娘惹气了!”
矜墨不以为忤,微微一笑:“婶子哪里话?各自都是做下人的,讲什么气不气,只记得千万勿要冲撞了主子们。也是婶子辛苦,总归劳烦你费点心多带着些,教他好好做事便就是了。”
仆妇满脸堆笑:“姑娘真是好性子,不与我们这些做粗活的计较,谢你来不及哟!这蠹头,”她顺手在少年脑袋上刮了一巴掌,“还不快谢过姑娘?”
少年吃疼瑟缩了一下,居然回嘴:“我又没讲什么!”
仆妇怒瞪眼。
矜墨还将她拦阻,挽着笑脸打了个圆场:“罢了罢了!孩子确实没讲什么,越管教他反而越不明白。回吧,缓过劲儿来兴许自己就想通了!”
仆妇连连称是,拉着少年转出了院门。
此间喧杂一时消湮,恍听得沉缓的脚步声渐近,矜墨回过头去,见芫娘搀着覃婴慢悠悠自内边行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孕有八月,覃婴的肚腹隆盛,走路一摇一晃,连在桌旁坐下来都显得迟钝吃力。矜墨总是忧心过度,微有些嗔怪:“小郎君唤我一声便是,怎还出来了?”
覃婴扶着后腰笑容温宁:“老是不动也不好。”
“可柘医官说……”
“人家可没说不能下地走路。”
矜墨被堵了一句,没话找回,孩子气地嘟起嘴,蹲下身查看覃婴的脚。果然脚肿掌厚,鞋面撑得紧,脚趾已顶着鞋头了。矜墨轻柔地将鞋脱下,替覃婴揉了揉肿胀的足弓。
覃婴动作不便,稍稍把脚往回收了下,笑道:“哪有在饭桌旁脱鞋露脚的?不像话!”
矜墨也笑了出来,抬起头回道:“小公子还总趁人用饭时候尿裤子呢,成何体统?”
芫娘咯咯直笑,故意拿手扇风:“哎呀哎呀,这屋里好大的味儿!”
三人说笑逗乐,一时间略去了尊卑,很是其乐融融。
趁着矜墨洗手、芫娘添饭的工夫,覃婴状似无意问道:“来新人了?”
矜墨显得轻松:“嗳,后厨房的小招被撵回去了!”
覃婴点点头:“替他说话的是谁呀?”
矜墨夹菜的手顿了顿,倏然无言。
芫娘左右打量二人面色,心下忐忑,不敢轻易开腔说话。
俄而,便听覃婴长长地叹了声:“唉,确实不该当这个家的!”
矜墨尚存着侥幸:“我去求求柘医官,他总能进宫去的,兴许可以……”
覃婴摆摆手:“你想错了!消息是消息,人是人,消息说他能回来,同他当真回来了,回得来,是不一样的。”
矜墨心下凛然,眉目含哀。
覃婴则自嘲:“终究,离了他不成了!”
他手抚着侧腹,一笑一苦涩。
第12章 十四、
十四、
就连屠兕都对蔺氏的雷厉风行感到一丝措手不及。
京郊大营有兵无将的消息午前才探出来,依屠兕跟随仇猰多年对他行事风格的了解,仇猰定然已轻装出城,秘密奔赴边关统帅坐镇。而大军不发将帅先行,最大可能便是守将身死三军无首,王上迫切需要一员能征善战的大将前往慑敌树威。并且不止可用,更得可信。
凥卽国目下人才济济不乏良将确然不假,但能让当今王上用之不疑的恐怕唯有仇猰了。他并非笃定仇猰绝无反意,相反他深信只要给足契机,仇猰便是当朝最敢扬扯反旗的那一人。却一再与他殊荣,百般宽纵,令他成为了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同时也是最遭嫉恨指摘批驳弹劾,最孤独的位极人臣。他要仇猰时刻记得,全天下都觉得他恃宠骄纵势炽震主乃江山的头等威胁,唯有王座上这一人可以保他,也愿意保他。
所以仇猰不会反的。反了便是坐实那些非议和猜忌,反了,他就是天下公敌犹如困兽,难以脱逃也无法停止,余生止不住地杀,杀,杀!
至少在目前,仇猰并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于是国破家亡这种事,必然也是他会竭力去避免的。
对于这样的君臣关系,蔺氏起初自然是不能明晰的,全仰赖倒戈过来的屠兕条分缕析地说明。因此她始终在等一个切实的机会,等王践行他的信,等仇猰贯彻他的忠。
她等得肝火烧心头焦,恨不能一季并作了三日半,好梦醒转便易了春秋。直好比周郎赤壁巧作计,唯欠东风。屠兕带回的消息就是她要的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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