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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他闪闪发光的脸上彷佛写著『不就在你眼前吗』,「交给我吧,笠松学长!」

「你还真好意思说啊!」笠松笑道,因为懒得让手离开温暖的口袋而没有照惯例赏对方一拳。

即便是寒风透骨的冬季,海潮来回的声音仍没有一点松懈,听在耳里彷佛连鼓膜都要被冰冷海水冻僵。从原本能望见夕日的角度,夕阳却被稀薄而密集的云层遮蔽,亮橙由眼前往头顶的灰白渐层,海水则是耀眼的橘色与阴影处的黑零碎交织,随著浪潮起伏而闪闪发光。

既然现场唯一的听众只有他的王牌一人,笠松便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连我也到了要担心收到什麽纪念物的时候了啊……」

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无论是潮水的来回、色泽或是声音,都让笠松没来由地想起这件事。由三年级的他们一肩撑起直到此刻的球队,接下来再也不属於他们。

当然,那并非他们从此由海常男篮的族谱剔除,已毕业的OB们也常回到母校给予在校生指教,而从那些学长的神情看来,回到海常的篮球队体育馆,永远都像回家一样亲切。然而,有什麽已经不同了。就像所有前辈一样,他们走出白光闪烁、以同等频率望见天空蓝的时光,再也无法回头。

「不过哪,」他再次说道,语气却以比刚才坚定许多。「高中三年,没有比在海常打球更快乐的事了。」

流逝的无法被阻止,但他却已找到最想要的东西,例如比赛中每个队员期许著的同一频率、下场後仍相互支援的默契,归属、以及更多难以明言的感受。跟随崇拜的学长脚步,带领无论何时都同进退的同辈及越来越可靠的後辈迎向每场比赛,共享胜利的快感和失败的疼痛,撑住肩上的责任与不因此弯折的背脊,都是因为和最重要的队伍一起。比普通朋友更紧密联系著家人般的感情,三年内得到那麽多,早已足够了。

类似的话在WC庆功宴当晚也说了一次,但笠松却因想起随後哭的乱七八糟的黄濑而笑了出来。

那晚从烧肉店喧闹完的他们不想就此解散,一群高中男生便外带便利商店的关东煮(已经成年的三年级生甚至带了啤酒和烧酒),随性在半露天的公共球场进行二次会,大冬天里连照亮球场的白灯都显得凛冽,除了吵吵闹闹的他们外当然没有别人。点心吃到一半,便照森山自作主张的提议开始感性时间,大夥传著季军奖杯轮流讲出WC以来种种心情、或即日起正式引退的三年级生经过六次比赛的心境转折;少年们一开始还有些别扭,但直到平时最温厚的小堀说到眼框泛红後,一群人像是被触发了某种开关,自己则在开口前因哽咽了而暂停了一下。

然而反应最夸张的,莫过於他们的王牌--奖杯一传到黄濑手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来不及说完,他又立刻把脸埋进曲起的膝盖中间,抖著肩膀哭了起来。

最後,黄濑的真情流露被众人开著玩笑收尾,原本只有自己知道对方泪腺脆弱,现在连队上和黄濑要好的人全都拿他泪洒关东煮的事闹著玩,直到上回新年参拜都是热门笑柄,因此他不太确定对方有没有记住那时自己说过的话。

於是他对著远处看不见夕阳,只有橙色层云接著海水的方向说道,「以後球队就是你们的了,做好觉悟了吗?」

「是!」身旁的後辈答道,声音比起平常嘻皮笑脸的样子稳重有力,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张一开口就彷佛笑著的脸此刻没有一点不正经,沉得彷佛已将未来放进眼中。

知道对方已了解自己话中的重量,他又换上轻松的语气:「毕业後我还会回来看看,被我抓到你在鬼混的话,会有什麽下场自己知道吧。」

「哇啊……学长回来前请千万记得通知我。」黄濑轻笑出声,「对了,在学长你之後,森山学长和小堀学长也来了喔!」

「他们也去看练习了?」想起稍晚可能就会收到森山说自己没义气的抱怨,他反而有些期待。「然後?」

「除了毕业纪念物,也和两位聊了一下队长选拔的事。」

「怎麽,你明年也想选看看?」

「不可能啦。」对方不假思索地拒绝让笠松从炫目的橙色波光间回神,「就算真的当上队长,我也不可能做到和笠松学长一样。」

「干嘛,你什麽时候那麽谦虚了。」

「欸欸?!我是认真那麽觉得的喔!」

「是喔。」

黄濑没有急著辩解,反倒不疾不徐地说到,「就像是……我虽然已经习惯和大家一起行动,比赛中还是无法不照著自己意思打球,或是为了球队的事完全牺牲自己。但笠松学长就不一样了,能做到那种程度,我真的十分佩服。」

顺著稀疏的茎叶加大步伐,他稍微将黄濑落到视线之外。「你的脚还好吗?」

「欸?」背後的人为突如其来的话题而困惑片刻,「嗯,因为寒假也没什麽动,大概已经没事了……跳看看也可以吧?」

「给我站好!」沉沉书包说著就往将要模拟跳投的黄濑甩,对方为了闪避又多退後了几步。「说一个月不准动就乖乖等一个月!」

「可是真的已经不痛了嘛!今天练习也是,只有我在旁边练定点射篮好无聊!」

「医生那麽说你就照办,才第一年就想让自己废掉吗。」尽管那麽说著,模特儿少年依然回以在微弱暮光下闪闪发光的笑容,笠松知道自己也同样该被谴责。

WC决赛及颁奖典礼後,他让森山和小堀处理庆功宴的事,再半强迫著黄濑去医院检查双脚。尽管不像前一天与宿敌诚凛比赛时那样任对方胡来,和秀德的比赛在自己及教练严格限制下,海常的王牌只在第一局和第四局上场,中间全靠他们勉强守住分差;最後一局近十分钟模仿特技後,比赛结束时与自己相拥的黄濑脸色简直一片惨白,却也毫不意外地坚称自己没问题。

所幸,黄濑的双脚、膝盖等最容易耗损的部位没有大碍,除去被灰崎祥吾恶意伤害的部份,过度使用及累积的疲劳只要适度休息--一个月不准动,未来不想打球的话就尽量违反吧--相当有个性的医生如此说道,眼镜下闪过一抹凶光,笠松相信就连最不听人说话的黄濑,八成也不敢违背医生的指示了。

不过显然,对於黄濑凉太,自己还是有太多无法理解而高估或小看对方的事。

「学长的严苛和医生大叔真是有得比啊……」

「因为,」他稍稍拉松围巾,不让自己像是逃避在围巾遮掩後般懦弱。「你的脚伤会变成这样,有一部分是我的责任。」

黄濑歪了歪头,「那个时候是灰崎让我受伤的,和学长有什麽关系?」

「从IH後就知道了,就算身体素质高出平均许多,一年级的你还是无法负担那种练习量和技巧。」对於篮球他们一向直话直说,笠松还是不免担心对方误解自己在质疑他的能力,因此又抬起视线确认黄赖表情。而他还是那样专注地听著。「虽然想过要阻止你继续下去,毕竟教练管不到自主练习,球员的状况就是我的责任。结果直到最後,我还是一次也没说,因为我相信那是对海常最好的选择。」他谨慎地提步,往潮线回盪的沙滩走去,细沙支撑著身体的重量又密致包附住每次都往下陷入一点的皮鞋。「在半决赛後,我才知道不是那麽回事。」

说起来,直到和福田综合的比赛前,这件事在笠松心中从不占三分钟以上的份量。做为队长带领球队,出於与队员的互信,他慎重地决策并再也不怀疑,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骄傲。

然而,在察觉检讨会後对方隐隐的焦躁不安,还有听了自己直言才以早跟不上火神的双脚下场、他低头收紧手心而藏下表情的样子,即使绝对相信黄濑能再回到场上,比赛中也无暇分心为许久前的错误懊悔,在瞥见对方不甘的背影时,笠松仍彷佛看见永远失去篮球後落寞的黄濑、以及失去对方信任的自己。

那曾是对海常最好的决定,但对黄濑凉太、这个一旦努力起来便近乎死心眼执著的天才,却并非如此。而自己早就注意到了。

假如他们的全盘胜利是断送他的球路--如果为了自己高中生涯最後的冬季杯,以黄濑未来超越青峰大辉的机会为代价,丧失所有在球场上追逐专注的愉快,让这场比赛成为对方仅此一次绽放的花火--这不是他想看到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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