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意外,试探着让她不用这样做,却被舒榆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好似料到我会劝她,连借口都已经找好了。半个字没提到我,字里行间好像都在为陶淞年考虑。可是我能感觉出来,这事跟我脱不了干系。
说实话我并不想在当中横插一脚,这是极其不道德的,我心中固有的原则不允许我这么做。但是想到舒榆在越来越多地考虑我的感受,甚至可以说是有意地偏向我,心里就止不住地暗爽,有些淡淡的得意。偏生我嘴上还要言不由衷地在她跟前提起陶淞年,关心她们的进展,好像自己很坦荡正直似的。
这样矛盾的心情几乎将我分裂成了两个人。我终于认识到,我自己也是如此虚伪又卑鄙。
芮芮和邱梓诚东窗事发的那天晚上,我跟舒榆回家后都毫不例外地被家里爸妈叫住,语焉不详地提点了一番。
我爸妈平时是不爱管我的,因为从小到大我都异常听话,完全不需要他们操心,在外面给他们挣足了面子。除了自主招生考试失利那一回,他们几乎没有机会担心我,或是对我表示失望。也就让他们失去了不少当父母的乐趣。
难得有这样一个契机,老爸自然要准备尽一下他作为父亲的职责。只是他铺垫了半天,还没说到点上,我就非常镇定地回了他,“我自有分寸”,直让他哽了半天讪讪地闭嘴了。
可事实上我哪里有什么分寸呢?一面想着就这样吧,挨过三年分隔两地该干嘛干嘛,到时候大家都忙起来,自然就没有闲工夫再考虑这些事情,慢慢地也就淡下来了。一面我又上瘾似的享受着舒榆特别的关照,自虐一般将我们的距离卡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那段时间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舒榆在有意识想要修复我们的关系,然而她发现我在保持克制控制距离之后,很快地便遂了我的意,非常配合我。这当然不能怪她,算是我自己做的孽。在我们的关系之间,我向来都是比较强势的,令她养成了一种顺从的心理,条件反射般就要听从我的意思。
之前的这些细微末节和地震时比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算。
我们班是那种传说中被全校寄予厚望的班级,无论在什么时候,学习都是第一要务,就连遇到地震这样的危急时刻也不例外,等到别的班逃命逃得差不多了,我们才被允许离开教室。
在那之前,所有人都得好好地坐在那里,专注于手上的课本,再害怕也不许表现出丝毫的慌乱。
我没想到舒榆会逆着人流过来找我。她们班就在楼梯口,逃生非常便利,穿过三米宽的过道就是楼梯,跟着逃命的人群走下去就安全了。
她在教室门口逮住了我,拽着我的手腕将我护在身后,一路拨开人群脚步飞快地冲下去,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发现自己手上被掉落的仿瓷块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我与她一样,从前都没有经历过地震,突然间直面这样的灾难,竟然比她更加惊慌,要不是晃眼时瞟到她手上那道血痕,恐怕都还回不了神。
她说不疼。但是怎么可能不疼呢?那么长的一道伤口,往外渗着血。她从小就最怕疼了,稍微磕着绊着就要抹眼泪还要人哄要糖吃。
我那时身上没带着糖,只知道用力地握着她的胳膊,眼眶烫得随时能挤出水来。
人是有应激性的,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下意识做出反应。绝大多数人会条件反射地选择自己逃命,而有少部分人,则会选择去保护别人。
在当时的情境下,我已经分不出神去想她为什么会来找我,而不是去找陶淞年。我心中万千的感慨在陶淞年出现时都变成了冰锥子,扎得我无法再继续握住舒榆的胳膊。起码当着陶淞年的面,我这么做是不合适的。
回家看了电视,我才发现原来这场地震这么严重,满目疮痍残垣断壁的画面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差一点,只差一点我们就会变成废墟的一部分了,也许我们还会像被救出的伤员那样,趴在汽车后备箱上被救援人员带出去。
我不禁感到后怕。夜里宿在马路边,我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独自蜷缩在帐篷里发呆,白天受到的刺激到了晚上才更加显示出威力,竟令我不自觉地有些想哭,心中实在闷得慌。
舒榆又是最早发现的。她很焦急地问我怎么了,然后卧倒在我旁边,伸手环住了我,两个人贴在一起取暖。
我们贴得那么近,一呼一吸间全是对方的气息。她就着这样近的距离在看我,目光在我脸上一点点移动。我紧紧闭着眼,紧张得肾上腺素狂飙,生怕让她听见我鼓噪的心跳。
她的怀里很暖和,即便外套上带着浓重的寒气,身上的温度也烫得让我心里发烧。
可是我总想着,这位置不是我的,然后毅然决然地退了出来,留她在背后错愕不已,半晌都没发出一丁点动静。
第六十六章 宁冉番外
当身处那个境况下时,我从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和举动有什么问题, 不过是秉持着自己一贯的原则做一些自认为正确的事情。即便等到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过于固执了, 但那时的我没有办法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要求更多, 就算时间重新倒回去, 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专注着我自己的事情, 没有再问起舒榆她和陶淞年的情况,就如我一开始所说的那样, 我不会插手她们的事情。尽管那是我一时口快说的气话,但固执如我, 真的一直都没再问过。
那段日子里舒榆好像也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格外的乖顺,就连去了文科班以后也没有放肆地玩闹, 反而比过去更加认真,仿佛真的有意在锤炼自己一般。虽然文理科的排名表是分开的,不过仗着自己经常进老师办公室的便利, 她的每一次考试我都能拿到排名表,几个月看下来, 成绩竟然意外的稳定, 渐渐的也就放下心来。
我没有过问她们的事情,舒榆也没有主动提起过。好像这些东西都被搁置了一样。这样其实也很好, 眼不见心不烦,我无需胡思乱想,忙中喘气的时候已经开始在网上查看历年的分数线,预估自己能去哪些学校了。于我而言, 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考虑清楚自己今后要去哪里,学什么,才能有一个清晰的目标。我不能再犯与自主招生考试同样的错误。
或许在大方向的规划上我是足够理智的,但是在感情方面,我亦不能免俗,总会有昏庸的时候。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挺好,可是事实证明我也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一旦遇上意料之外的事情就慌乱无措。
在很久不曾过问她们的进展之后,我很偶然地想起来陶淞年好像快要高考了,便顺嘴提了一句,不想得到舒榆很平淡的回答,说是她们不是那种关系。
起初我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她不愿意多讲,听过就算了。可是没过多久,我亲耳听到陶淞年说舒榆拒绝了她,因为舒榆心里还有别人,我才真的相信她们之间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这叫我不免好奇又愤然,从明面上来讲我是舒榆最好的朋友,可是我竟然都不知道她心里还有别人,这个不知名的“情敌”藏得可真够深的。
俗话说的好,好奇害死猫。我这么一问,就一不小心将这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给捅破了。
让我感到十分难堪的是,舒榆竟然早就知道了我喜欢她。而且从她柔和的目光里,我很快就反应过来,她们说的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初时我自然是诧异的,心中还不免有几分欢喜。但是很快,随之而来的就是怀疑与惶惑。
也许对很多人来说,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同时也喜欢自己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恨不能当场就十指相扣情定三生。但是回过神来想想,真的就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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