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夫人也被勾起了兴趣,拿起一个瓷盒,掀了盖子,只见里面满满一瓶柔顺脂膏,就如同擦头的香油一般,还带着浅淡绿色。只是一闻,她就讶道:“这盒是薄荷的?”
味道实在太分明了,简直就像是撒了把薄荷在盒中。
“不错。薄荷去味解腻,最益白日使用。茶叶则清爽防虫,睡前漱牙,能使齿固。”韩邈细心讲解道。比起馥郁香味、名贵药材,揩齿最重要的还是防蛀、除臭、护牙三样。几日用下来,感觉已经颇为明显,也少了香料和药材的苦涩。
韩老夫人这些天正觉得嘴里不清爽,一日都不知要漱口多少次。听到这话,立刻对身边婆子道:“取我的刷牙子来。”
那妇人应命,很快取来了一只象牙刷。这刷牙子乃是用马尾细鬃制成,刷毛软硬适度,不伤牙肉,最得老夫人喜爱。
拿了刷牙子,韩老夫人避到了屏风后,按照孙儿的指点沾了牙膏,慢慢刷了起来。非但牙面,连里面的齿列也仔细刷过。柔软的膏油贴在牙上,不会散的满嘴,也没有粗粝的摩擦感,只是轻轻柔柔,散发着一股让人神清气爽的薄荷清香。规规矩矩刷完了牙,老夫人把口中膏液尽数吐在了一旁的铜盂里,又用温水漱口三次,这才取巾帕擦了嘴。
“果真不同凡响。”明明牙膏都吐干净了,嘴里的薄荷清香还未散去。牙膏本身微咸,应该是放了青盐,但是刷完却有点回甘,味道极是怡人。韩老夫人忍不住又掩袖呵了一口气,扑鼻还是清香,哪还有半点异味!
“好!当真是好!”韩老夫人不由笑逐颜开,回到座上便道,“要替老身谢谢甄道长才行。”
“这个自然。”韩邈笑道,“道长还说了,太冷、太热的东西都不宜食用,容易伤到牙齿,还有那些带珍珠粉的,用起来能增白不假,却也损牙,太婆还是多用用这牙膏便好。”
“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韩老夫人叹了口气,“邈儿把道长请回家,可真是如添一宝啊!”
只一味牙膏,算得了什么。韩邈笑得愈发亲切了:“孙儿自会好好招待道长,太婆放心。”
这样的宝贝,不论是吃还是钱,都不会短了半分,要好好养在家中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甄道长:这个世界好可怕QAQ
韩邈:(微笑)
古代牙粉更多一些,宋徽宗年间的《圣济总录》里记载的揩齿方子,二十七种皆是散剂。可能好保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牙膏的粘稠剂问题不好解决吧。不过有了甘油,就好说啦。
第20章
自进京以后,王举便觉如鱼得水。身为韩氏茶行在京的主事,少不得要宴请买茶的客商,相熟的官员。吃饱喝足再听个小曲儿,喝个花酒,更是应有之义。况且身为韩霖的舅兄,他跟当朝宰相韩相公,也算是姻亲了。就算没能见到韩相公本人,说出去也能让人羡慕恭维一番,让他好不快意!
如今秋茶上市,王举已同好几个老主顾谈好了,只要茶园里的新茶运到京城,就能直接交割。只是几个新笼络的茶商,却迟迟不愿定念,莫不是嫌弃他招待不周?
王举摸了摸下巴,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些日京城的酒楼他也逛的不少了,却始终未曾入那“七十二正店”之首的樊楼。若是能在樊楼摆上几桌,再请来花魁娘子陪席,说不定这些人就知道他这个自相州来的茶商,也有大笔银钱,身家不菲了吧?越想越是心热,王举顿时把妹夫的叮嘱忘得九霄云外,哪还有什么“不可铺张”的想法,只恨不能立刻让小厮去订个雅间。
谁料还未付诸行动,就见茶行的刘管事飞快跑了进来:“王主事,大事不妙了!京里出了款新茶,把客商都引走了!”
什么?王举吃了一惊:“哪里来的新茶?建茶一共才有几家,谁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建州才有多少茶园,就算有人钱多的烧手,轻易也不可能僻出新园子啊?
刘管事哭丧着脸道:“不是建茶,是越州来的新茶!上厅行首林袅袅拿来待客,才骤然热了起来。”
越,越茶?王举只觉的两眼发昏,两浙路的茶,什么时候能盖过建茶了?区区越茶,也能引人追捧,这是什么道理?!
“快!快派人去查个清楚!”王举气得跳将起来,怒声喝道。
这等大事,倒是很快就弄清了来龙去脉。原来林行首最近喜欢上了一款越茶,色绿而味醇,极是雅致。世间虽以建茶为佳,但是建茶毕竟是贡茶,流入民间的本就极少,而那些不入贡的,往往也只是建茶里的中下品,加之秋茶没有春茶的香气,更是只堪比斗,不堪饮用。而林大家不喜斗茶,唯爱品“真香”,若单论茶的滋味,这越茶可称上品。
林行首就笑谈:“秋建如凤尾,秋越如鸡首。附尾之事,何其俗也。”
这番话,倒有些别致。秋天的建茶,就不是用来喝,而是用来斗茶和装腔作势的,可不就是附庸风雅的俗物吗?而林行首招待的客人里,最多的便是书生和商贾,其中不乏没有资格喝贡茶、春茶,只能选下品的建茶过一过干瘾。如今被笑称为“俗”,谁还肯喝?
加之范文正公当年也有诗云:“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可见这茶汤色绿,也是一种雅趣。有了林行首此言,又有几位正店都知、花魁的层层推波,越茶渐渐也被奉为佳品,韩氏商行的秋茶,自然就泛人问津了。
“区区一个小姐,怎能左右茶市?!”王举气得简直两眼发晕,他可是刚得了差事,要是办砸了,妹夫岂能饶他!
刘管事满脸苦涩:“当然不止一个女子。此事涉及几家茶行,似是越茶联合起来,想要自茶市抢一口肉吃。”
建茶独霸天下是不假,但是最顶级的茶品,早就有了大主顾。他们这些卖普通建茶和秋茶的,多是几年前趁着开禁,才入了茶市的。整个福建路,又能有多少茶园?那些没法弄来建茶的,却有有钱有势的,还不要另想别的办法?
这推动越茶之举,实在是神来之笔。非但联合了几家茶行,还在茶叶行会里插了一脚。为的正是打压他们这些捡便宜的散商。若是早有准备,开辟新路还好,可是今年韩氏茶行刚刚易手,墨守成规还来不及呢,岂会改弦更张?
现在可好,一季秋茶压在手里。若是过了时令,待到明岁春茶上市,这秋茶怕是要比泥还贱。如此大的损失,可不是谁都能承担起的。
王举的嘴巴张了又合,半晌才挤出一句:“快,快传消息回去。”
这事,已经不是他能处置的了。还是要让妹夫知晓才行……
自东京到安阳,快马也就是两三日的事情。这件关乎茶行存亡的大事,也很快送到了韩霖案头。
“越茶……越茶……定是西韩搞鬼!”韩霖一听到这消息,便指着肖念破口大骂,“你不是说这几日韩邈都闷在家里,似是放弃了对付茶行吗?这么大的事情,怎能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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