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囚徒
“你应该去看看他。”范达尔说。他推开窗,寒风灌了进来,夹杂着几片莹白的雪花,落在桌上一堆累得高高的文书上。“他想见你。虽然他还是什么都不说。你们在这方面倒很相似。”
“我很忙。”托尔说。那几片雪花在他面前的纸页上融化,水滴渗进了黑色的墨迹,在字里行间晕开几个淡淡的圆形印记。
“父王已经不年轻了。我要尽全力协助他,直到能令他放心为止。”他把那页纸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打算从头开始构思如何起草一份新的文件。
又一个枯燥乏味的冬天。至少还有一堆忙不完的工作不分昼夜地陪伴着他,令他鲜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
比如一个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弟弟。
捅伤托尔后,他没能跑出多远,刚出门就一头撞在了等候在走道里的范达尔身上。在范达尔忙着通知海姆达尔尽快叫宫廷医生赶来的时候,洛基也没有继续逃跑。他只是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满手的鲜血。在其他人发现前,他就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一年了,托尔。我们看着你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你继续受苦。”范达尔从窗边走开,去壁炉旁查看炉火是否还旺着。“局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了。如果有什么想做的,最好就趁现在。”
“稳定只是暂时的,双方都在为战争做准备。”托尔放下了笔。“父王近来身体抱恙,我不想再用这种事去烦他了。”
“那你就一直这样为你的懦弱找借口吧,亏我还以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战士。”一身劲装打扮的西芙推门走了进来,她将手中的长弓“啪”的一声拍在托尔面前。“你要的弓箭已经准备好了,材质和造型都经过了改良,更适合在平坦的雪原作战。新一批弓箭手刚刚结束了他们的训练,很快就能在实战中派上用场。而且沃斯塔格捣鼓出来的□□炮威力竟还不错,等他改进配方后就可以大量生产了。”
她鼻尖冻得通红,周身带着寒冬的凉意,显然是一有进展就从军营里前来城堡中禀报了。“过两天,我和范达尔将带领第一批契约军去往北方的防线,沃斯塔格负责继续募集民兵及整顿雇佣兵团。霍根赶在港口冰封前出发了,他将从海上配合你的行动。战争一旦开始,他的船队会封锁纽姆海顿所有的海外物资来源,并给你的军队最好的后备支持。”
“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们,我忠实的朋友们。”托尔望向儿时玩伴们早已褪尽稚气的坚毅脸庞,深深地感受到了他们的巨大成长。“你们是我最可靠的战友。你们的勇敢和忠诚将为我带来胜利。”
“在那胜利到来之前,托尔,我们希望你能解决一下你自己的事情。”西芙说。“连我都跟他好好谈过了。不过,噢,说真的,他那张嘴还是那么讨人厌。”
“好吧,我会考虑抽空……”他话音未落,西芙就刷地一下将长弓从他手中夺了回去。
“何必抽空,你现在就没事。我和范达尔在上次见面的时候都‘无意中’对洛基说了,你今天就会过去见他——他说这样显得比较真实。”她指了指在一旁微微点头的范达尔。“洛基说他对此感到十分高兴。”
“但根据我的观察,他很可能是想再给你来上一刀。”范达尔走到托尔身边,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老兄。反正匕首只有一把,对吧?”
地牢的环境比想象中的要好上那么一点,仅仅是一点。从城堡建成以来,这里就用于囚禁出身高贵的囚犯,他们中的大多数在这里度过了余生。托尔小时候就听说过这样的传说:只要有罪的灵魂踏入这座古堡,就将永远被厚重的城墙囚禁与此处,永世不得逃脱。
现在这些囚室都空着,粗大的铁链垂在门边,一片冰冷的漆黑中只有鬼魅的呼吸。厚重的石墙斑驳潮湿,有水从中渗了出来,缓慢而规律地滴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那清脆的声响带着回音在过道中久久回荡。托尔不知道洛基是否每天就听着这样的声音入睡。
有一点微弱的烛光从最里面的囚室中透了出来。这个囚室布置得与他们在城堡里的房间十分相似,只是小了一些,而且没有可以眺望远景的推窗。洛基端坐在他的桌子后,安静地读着一本厚重的旧书。
他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尽管长时间不见阳光使他的肤色更加缺乏血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他现在至少穿戴整齐,半长的头发好好地打理过,也记得修面。但托尔注意到他了面颊上还未愈合的划伤,心中顿时泛起一种酸涩中暗藏甜蜜的情感。或许洛基是专为了这次见面——专为了他而这么做的。
“你来了。”正当他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洛基从书后抬起头来,微笑着向他问好。“我想这是我们今年的第一次见面。”
他只能沉默以对。
“我近来过得还不错,虽然好像没人关心这一点。”洛基的微笑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减少,他继续用那种温和的语气说了下去。“这个月,我已经读完了有关阿斯加德城堡两百年前的一些历史,正在读近两百年的。其中有不少关于这座地牢呢——两百年前起码有二十位企图发动叛乱的贵族被关押在这座地牢里。幸运的是他们只待了不到半个月,就被送上绞刑架。我在那一章看到,被处以绞刑的犯人临刑前不允许向众神忏悔。哪怕因行刑用的绳子不小心断掉而摔折了腿,也要被刽子手从地面一级一级地拖回绞架上。”
“你是来对我做同样的事情的吗?我想这个结局会让阿斯加德的人民感到万分满意。”跳动的烛光映入他碧绿的双眼,黑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投下一段圆弧形的阴影。他依旧在微笑。“或者他们更喜欢断头台这种新发明的玩意儿?”
“我来给你自由。”托尔被他的微笑伤到了。面对这样的洛基,他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几个字。
“自由,多么奢侈的东西啊。”洛基放下书,托尔看见了他双手间醒目的金属闪光。“我很久没听到这个词了。”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托尔面前,锁链随着他的脚步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这一年来你就一直……一直这样?”脚铐的锁链长度不够,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小段距离。托尔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死死抓住了将他们分隔开的牢栅,似乎想当场将它们掰断。
“你说这个吗?反正也没人下令将它们摘下。”洛基朝托尔展示他双手间的镣铐。“看久了还真是个不错的小装饰,还能时时刻刻地提醒我注意自己的身份。最初的那几天里,我练习过戴着它们书写,但是没什么成果,墨水在一周之内就用光了。而且我现在还不习惯戴着它们刮脸。要是你哪天听说有人在狱中用刮胡刀抹了脖子,那说不定只是一个不幸的意外。”
“别说了。”托尔松开铁栏,后退了两步。洛基总是知道如何让他心软。现在他还不能让洛基如愿。“我说过要给你自由,所以镣铐可以暂时放下了。但是一旦让我发现你有任何的……”
“明白了,明白了。你想让我闭上嘴,乖乖听话。这很好办,把那副口枷拿来,眼下它应该就在某个看守那里。平时我能摘下它的机会可不多,所以我得再多说两句。”他看见那张脸在铁栏的缝隙间望着他,虚假的微笑在下一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真的很高兴能再次与你相见,我亲爱的哥哥。”
托尔不会告诉洛基,在被他捅伤后的最初几天,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被噩梦所扰。后来,他就习惯了半夜准时从睡床上坐起,看向自己空空的身侧,花上一点时间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兄弟不在他身边。想起一切后,他就继续躺回床上,睁眼看着窗外浓墨似的夜空一点一点掺入粉白和淡蓝色的光芒,日光渐盛,星月西沉。黎明到来前,他还有时间回想一下刚才的梦境,像用手从水中捞起一团缓缓旋转沉浮着的透明水藻。
他会在梦里见到洛基。有时是他们的过去,有时是从没见过的场景。
他梦见自己在角斗场上和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搏斗,当他用长矛将它钉在一片血红的地面上时,那怪物变成了他兄弟的模样。长矛贯穿了他的胸膛,插在他的肋骨间。他梦见一片浩瀚的星海,群星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美丽,因为他就身处其中。洛基站在他的身旁,在托尔的手快要碰到他的时候,他的身影化作点点星辉消失了。
“哥哥,这只是个恶作剧而已,别生气。”他听见弟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转身的瞬间他回到了现实,漆黑的房间里,只有桌上一点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桌上摊开的书本被夜风吹动,哗啦啦地向后翻了好几页。
那是他送给洛基的第一份“礼物”,洛基也用它教会了他如何辨识那些古老而复杂的文字。曾经从不离身的书本被洛基随意地丢弃在了房间的地板上,似乎有关托尔的东西他一概不想再碰。托尔在空房间里发呆时发现了这本书,于是把它留在了手边,用来打发因失眠而显得格外漫长的夜晚。
书上的故事很长,通篇用古语写就,有些地方还缺了几页。但这丝毫不影响兄弟俩在许多个冬日的夜晚把头凑在一块儿,借着油灯的火光将这个故事读了一遍又一遍。
故事讲的是一个星空之上的国度,那儿有漂浮在云海中的宫殿,橙红色的太阳,还有横跨天界的暗金色长桥,它们由真正的彩虹架起。那里的天神们都拥有极长的寿命和无限的神力,却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和七情六欲。他们像人类一样生活着,毫无顾忌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对了,那里还有一对像他们一样的兄弟。他们性格上截然相反,却在生活中亲密无间。可惜之后的误会让两人生出嫌隙,从此关系不复当初。故事的结尾处,他们的冒险才刚刚开始。因此,书本的最后一页上写着,这个故事并没有真正地结束。
“我们至少比他们幸运。”当他们合上书本准备睡觉的时候,托尔对站在桌边的洛基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不至于闹成那个样子。”
“这我可说不准。毕竟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洛基笑着转过身,抬手熄灭了桌上的油灯。他在一片熟悉的漆黑中轻巧地爬上床,很自然地将头靠在托尔伸出的胳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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