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像。”康之抬起头,从镜子里看技术员,嘴角泛起一点嘲弄的笑,“要么就是钱没给到位,不然怎么总有人不听话?”
实验叫“子房计划”,简单点儿说就是改造男性身体,让他们具有孕育的功能。
康之刚到所里没几天,就看到有人爬上病区的天台,抓着栏杆颤巍巍地往外吐,呕出来的秽物像雪一样飘,沾到上层实验室的玻璃窗外。
那“病人”吐完抹了把嘴,骂骂咧咧地要见所里的头儿。
康之就站在楼下,看到“病人”红着眼问候了所长祖上十八代,然后像鸟一样张着手臂往半空扑棱,摔死了,一尸两命。
所长捏着鼻子擦额角的汗,指挥人清理现场,然后拍康之的肩,说:“小康你别多想。”
康之笑着说“好”,心里翻弄死者最后几句脏话——老子他妈的是个男的,臭老娘们才生孩子。
那晚整个病区都不安宁,护士打光了四五箱镇定剂。
一直讨好康之的技术员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不到位呢?”
另一个沉默的技术员忽然开口道:“不是试药的,是流浪汉。”
气氛凝住了。
女导购觉出端倪,笑盈盈地往他们身边凑,边夸:“原来只觉得您长得帅,没想到脱了外套身材也这么好,先生不会是模特吧?”
“回车上再说。”技术员压低了嗓音。
康之笑笑,“你说是就是吧,刚才那几件都要了。”
车里气氛很诡异,先前笑嘻嘻的技术员坐在驾驶座上,时不时回头看看康之,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叫什么?”康之问。
“陈广平,您叫我小陈就行。”
“你呢?”
“于梁。”
康之点点头,随后说:“ABMDL也会拿流浪汉做实验,这没什么。”
ABMDL是康之在美国呆的实验室,但他没说ABMDL被当地检方起诉,赔了很大一笔钱,现下运转得半死不活,所以康之被学生时代的导师挖回国。
搞科研的人道德感最弱,康之也是混生命科学实验室中的一个。
陈广平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康老师理解就好。”
“经费要花在刀刃上。”这是康之在会议上学会的话。
康之想要看看流浪汉,语气强硬得很,陈广平只能开车载他去城东的“市场”。
城东原本是臻市最繁华的地方,有老火车站和百货市场,后来臻市发展起来,商业中心逐渐往西边迁移,臻市依然耀眼,只是老城东辉煌不再。过路的绿皮车在老火车站卸下一车厢又一车厢的民工,他们大都没念过多少书,只能立一块差强人意的木牌,蹲在路边等老板招工。出卖体力的市场,总有一些人会被淘汰,先是等不来工作,然后被包租婆赶出阴仄的廉租房,最后抱着铺盖蜷缩在饭馆门口的垃圾桶边,病死饿死都是随机数。
康之转了几条街,没说一句话,兀自在前边走着,陈广平和于梁跟在后面。他专挑污水横流的地方去,看到铺盖卷儿和人就停下来,问一问年龄和身体状况。
流浪汉身上的酸臭味儿比泔水桶还要难闻,陈广平哪遭过这种罪,忍不住说:“您不必亲自做这些。”
“用年轻人,实验结果会好很多,你们明白的吧?”康之说。
“我们也知道啊,可是正常年轻人哪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康之抬手往小巷里一指,“年轻人。”
男孩儿蜷在堆满报纸的角落里,双眼紧闭,浑身散发不出多少生气,却是肉眼可见的年轻。他上身只有一件旧T恤,领口被扯得很大,松松垮垮地落在胸前,锁骨间有一粒痣,鼻尖也有一粒。
康之蹲下去,接过陈广平手里提的袋子,用纸袋的下角戳他。
男孩艰难地睁开眼,嘴里小声嘟囔:“救……救……救我。”
“我看这个行。”康之扭过头去,把纸袋还给陈广平,“带回去吧。”
陈广平先点头,又拉着于梁和康之退开半米,“您小心点,万一有传染病呢。”
他又说:“康老师,他好像病得很严重。”
康之明白陈广平的意思,有病就得治,治病要花钱,治不好是个麻烦,治好了身体状况也未必适孕。
康之挑眉笑了一下,“那不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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