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你不需要担心,只要专心养伤。」不想多做解释,犬若丸直接跳到重点。
「与伏婴师合作是与虎谋皮。」
「你以为这次暗杀行动朱闻苍日会不知情?」冷笑,犬若丸讥诮反讽。「你打算合作的对象在必要时也会耍手段,不要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从以前他就觉得伯藏主不适合政治,并非他不懂心机,而是他不愿为之,这种人很容易成为他人的目标。「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不用隐瞒。我和圣阎罗以及伏婴师都有过合作,谁有可能主导伊利斯谁就是我合作的对象。」他虽然是主战派的,但并非凡事都主张诉诸武力,檯面下尔虞我诈的利益交换也是一种『战争』。「萧瑟春秋斗不过伏婴师,垮台是迟早的事。」
「你什么时候开始和圣阎罗接触?」
「正式接触是六年前,但更早之前我就派人潜入伊利斯收集情报了。」
「和伏婴师呢?」
「自从我发现我派去的人被他抓住并且李代桃僵之后。」也是在那时,他首次了解伏婴师真正的实力,从那刻起,他就改变所有的计画,主动与伏婴师接触。
「那么,军事演练也是你的计画?」
「可以算是,」给了一个模稜两可的答案,见伯藏主眉梢挑起疑问,犬若丸只好续道:「我只是藉着与伏婴师的合作,引出另一件我所担忧的事。」
忖度半晌,伯藏主问道:「关于你上次提到的,生化武器的事情?」由于上一个世纪的文明毁于大规模的生化武器战争,因此重建后的世界新秩序的国家彼此间都有共识,禁止研发生化武器。这项共识行之有年,但近年来,却逐渐有风声传出,有些国家正秘密进行类似的实验。
前些年,负责收集各国情报的犬若丸无意中得到关于生化武器的消息,便密切注意雅沛境内国防武器研发部的动向,但那不属于他职权内可以彻底掌控资讯的范围,因此实施起来倍加困难。
听到伯藏主的疑问,犬若丸不禁浮现一抹浅笑,他只在几年前和伯藏主提过一次相关话题,而且也仅止于几分钟的简短交谈,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并且在极短时间内就想到问题癥结点,这在在证明,他也许不适合政治,但他无疑是个优秀人才。「没错,凡是军事演练我都必须在场,只有这次例外。」
「副总统。」只消一个提点,伯藏主便能迅速抓到重点。
「对,在他还是国会议员时,他曾提案建议开放生化武器的学术研究,虽然提案没有通过,他也只提过一次,但他的立场已足够列入我的观察名单。他知道我和元首的秘密外访行程后,会趁机採取行动不足为奇。」
「而这即意味着,国防部高层早有毒瘤。所以你利用了我和萧瑟春秋访谈的机会,也利用了你和伏婴师的合作来完成这个额外计画。」利用国防部和副总统的松懈引他们露出破绽,这段时间犬若丸在不在国内都无所谓,只要他们相信他无法出席军事演练即可。
「正确来说,我只有利用了你。」若他没料错,伏婴师应该已经提前知道这场军事演练,对方收集情报的能力并不亚于自己。「只要他们在这次军事演练中有施放过生化武器,我就有把握收集得到证据。」要想不留下痕迹是不可能的。
「的确,如你所说的,你的才能远在我之上。」至此,伯藏主不由地衷心赞道。纵使他从无意与自己的弟弟比较,但既然这是犬若丸所重视的,他不介意由自己低头。从前,他总是把犬若丸视为好胜心强的孩子,害怕他会因这份得失心而失了分寸,即便知道他才能卓越,却从未拿公平的眼光看待他,现在,正是时候承认自己的无知。
「我还没落魄到需要你虚伪的赞美来证明我自己。」
「如果你愿意放下对我的成见,你就会知道我是真心的。」嘆笑,抬头看看挂钟,休息时间已到,伯藏主起身走到门前,又停了下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很以你为傲。」语毕,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门扉关起那刻,犬若丸才卸下冷淡的表情,俊逸的脸上洩溢一丝懊恼的红。事隔多年,他终于亲耳听到伯藏主认输的话语,却毫无想像中的快悦。
反而满脑子都是,伯藏主受伤的手臂。
※
沿着地下隧道走是有点冒险,因为他们无法决定隧道通往哪里,但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掩人耳目,欺瞒雅沛那群人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已经自我了结。
「渐渐变暗了。」走进弯曲隧道近五十公尺,外面的阳光逐次被阻挡在外头,一步莲华从工具包里拿出手电筒照射路径和周围。这个隧道似乎年久失葺,头顶上的照明设备已破旧不堪使用,里头竟还感觉得到些许溼气,大概是他们还离刚才进来的出口不远吧。
「也给我一支手电筒。」袭灭天来伸手向一步莲华,说话的同时感到自己精神异常清爽,全身肌理续满能量。「它的药效真不错。」
若非神醉梦迷的辅助,袭灭天来要在中鎗失血的情况下配合刚才的演出几乎是不可能的。早先藉着勘察地形之便,他们发现了这个地下隧道,便瞒着吞佛在这个绝璧佈下逃生勾环和逃生绳,好在急难时躲入隧道。只是,他们原来设想的是一个个爬下去,而不是像刚才那样飞车下去,幸好有补剑缺的个人滑翔装置可以派上用场,否则他们再如何好运也无法在跳出车子同时攀抓出事先射好的逃生绳,再快速爬进隧道里收好绳勾。
「就怕会有什么副作用。」一步莲华苦笑,忧愀神情悄洩。
知道他是真的担心自己,袭灭天来有点不自在之外又有股奇特的感觉。以往他受伤时,他的同伴也会露出担心他的模样,先不说敏特力那大惊小怪的夸张表演方式,就连阿札克那毒舌派的,也会故意说些比平常更毒的刻薄话来表现他的关心,然而,这些关怀都和此刻一步莲华带给他的关心不同。面对姆妈和同伴的碎碎念,他偶尔会觉得不耐烦,像小孩子不耐大人的紧迫叮咛那样,却能从中感受到温暖;面对一步莲华的忧心时,温暖的感觉虽然有,却很稀薄,不耐烦的感觉虽然有,却有点心虚,更多时候,是一种心酸。
或许,那应该解释为心疼。如果一步莲华不在了,他应该会很难过,说不出的难过,类似绝望的崩溃,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能感受到强烈的痛楚。易地而处,如果自己不在了,一步莲华的反应应该也和自己相去不远,一想到他必须在没有自己陪伴的地方绝望地生活,他就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酸楚在心房扩散。
这样的差异究竟是因为他是自己这世上真正仅剩的亲人使然,还是因为他对他已产生超越亲人藩篱的感情使然?如果只是亲人,阿札克他们也是亲人,怎么感受是如此截然不同?是血缘的作祟?他从不相信这个。
「过来。」思及此,袭灭天来浑身起了微颤,低声道。
看出他正陷于挣扎之中,一步莲华依言靠了过去,主动抱住对方。他的身体有些冷,垂下的手臂传来孱弱的细颤,激引一步莲华心中怜慰。他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他的动摇,只能用力地抱住他,等他自己平復下来。
默然承受一步莲华的拥抱,袭灭天来觉得身体渐渐热了起来,周围事物缓缓旋转着,他的怀抱有种安定力量,令袭灭天来很快地找回原有的冷静,他向来都知道一步莲华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不同于他人,只是从未去思考两者之间的区别,他关心他的同伴,不愿意失去任何一位,却不曾反向思考他们的同伴不愿意失去自己的心情,一直以来,他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待事情,忽略了其他人也和自己一样,必须承担失去的风险与痛苦。
而今,他在一步莲华眼里看见了露骨的忧虑,从而于其中发掘出一丝不忍,他才恍然明白,以往他奋不顾身的做法究竟为信任自己、关爱自己的同伴和长辈带来多大的困扰。
「别担心,」抬手轻拍搂住自己的一步莲华,袭灭天来沉道:「我没有事,赶快找出路要紧。」低绵的嗓音意外透着些许温柔。
察觉他细微的变化,一步莲华愣了数秒,随即绽露浅笑,两人迅速打起精神,兵分两路各自用手电筒查探黑暗的隧道,试图摸索出方向。
两人走着走着,愈来愈深入隧道内部,原本的通道也一分为四。
「有四条通道,应该是通往四个不同出口。」一步莲华照了照四条通道,光线未及处尽是黑麻麻的一片,像吞噬一切物质的黑洞。
「你有闻到什么吗?」努了努鼻头,袭灭天来忽然问道。
「潮湿的味道?其实在隧道入口处就有了,」一步莲华四处嗅了嗅,然后走向最右边的那条通道。「中间一度变淡,到这里又浓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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