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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吉尔伽美什怒吼着，死死抱着妹妹不放手。五岁的小女孩却比十二岁的他更冷静，她对着大祭司微笑，声音镇静得让人心碎。

“我准备好了，萨尔贡先生。”小女孩费力地提着裙摆走到大祭司身边，握住他冰冷的手，“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

长长的台阶蜿蜒着通向七层神庙的顶端。已经布置好柴堆的祭坛上站满了衣冠楚楚的贵族和祭司。吉尔伽美什站在人群最前方，瞪着那高高的柴堆，恨不能用眼神将这一切都打成粉碎。

五岁的阿尔托莉雅被抱到柴堆上的高背椅上，大祭司萨尔贡举着火把开始念冗长的祷文，空泛的赞美天神的言辞像是刀刃一下一下扎在吉尔伽美什心里，他用力攥紧双拳直到指甲嵌进血肉，只有靠身体的尖锐疼痛才能缓解他心里此刻逼得他几乎发狂的剧痛。

“我还有好多愿望没有实现……”火把点燃的瞬间，小女孩看着身下肆意窜跳的火舌这样呢喃道，“我想看吉尔伽美什哥哥成为最伟大的国王，我想看迪卢木多成为最勇敢的战士；我想抓一头狮子做礼物，送给哥哥让他做我的新娘……”

几乎被木柴燃烧的声音掩盖的细碎话语刺入神经，击碎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防。吉尔伽美什跪倒在祭坛上，撕心裂肺的哭号被人群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淹没。

“站起来，吉尔伽美什。这是神圣的祭坛。”卢加尔班达扶起长子，语气与平时的和蔼不同，坚决得不容一丝辩驳。

“你不憎恨这些残酷的天神吗？！阿尔托莉雅是你的女儿啊！”他甩开父亲的手，吼声嘶哑。

“憎恨。但我无法改变元老院的决定。”父亲卢加尔班达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得让他愤怒，“这就是我要求你参加仪式的原因。记住这一刻，吉尔伽美什，这就是你要继承的乌鲁克。它不光只有富饶和美丽，它也残酷而麻木。如果你不想妥协，就站在更高的地方，用自己的双手改变这一切。”

吉尔伽美什睁开双眼，祭坛上刺眼的火光变成了寝宫里温煦的阳光。恩奇都趴在床头小憩，绿色的长发散了一床，吉尔伽美什看了他很久，目光像是描摹着最珍爱的宝物。他抓过手边的一缕细细把玩，恩奇都发出一声软糯的鼻音，抬头对着他扬起一个安心的微笑。

“你醒了，吉尔。”恩奇都递过来一杯水，“迪卢木多在外面等你。”

之前森林里发生的事再次回到脑海，吉尔伽美什偏过头看看绑了一层厚绷带的肩膀，赌气般开口：“让他等到天黑，好好反省一下。”

“好好。”恩奇都的笑容宠溺却带了几分狡黠，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就听到恩奇都对门外大声说道：“迪卢木多，吉尔伽美什醒来了。”

养伤中的乌鲁克王十分郁闷地发觉，自己的权威正在一日千丈地滑落。

迪卢木多答应了一声才推门进来，低眉顺眼的神色让吉尔伽美什一腔怒火瞬间没了发泄点。瘦高的英俊青年表情严肃沉重，像是要奔赴刑场一般毅然决然的神色让吉尔伽美什有点郁闷，至于吗本王平时也没怎么虐待过自己的亲兄弟吧……

——当然我们相信，如果迪卢木多听到这句话他的表情一定更加沉重。

“行了别用那种表情看本王。”先撑不住的吉尔伽美什挫败地开口，“这次的事本王不追究你了，再有下次，本王就折了你的宝贝枪。”

“……很抱歉让你担心了。”迪卢木多握紧双拳，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刚才宰相和我说过了，去基什的事。”

闻言吉尔伽美什皱了皱眉头，语气不悦：“不要管那个老混蛋，他还真以为乌鲁克的元老院无所不能了。本王不同意的事，在乌鲁克绝对无法执行！”

“……还记得我七岁那年，你从神庙祭祀仪式上回来对我说的话吗？”迪卢木多看着他，金色的眼眸平静如无风的湖面，“你说你要改变乌鲁克，让这个国家不再是神的玩具，让所有人都可以按自己的意志活着。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向着这个目标前进，一个人背负着乌鲁克的未来，不断地努力着。这些我都知道，可我除了跟在你身边，什么也帮不了你。所以现在，请让我也承担起我的义务，因为让乌鲁克更强大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梦想，也是我、是阿尔托莉雅、是所有人的梦想。”

年轻的王子在国王的床边单膝跪地，金色的眼眸中全是无惧无悔的坚定：“迪卢木多请求出使基什，恳请王准许。”

使节团离开乌鲁克的这天，出城送行的吉尔伽美什王难得穿上了平时他总是嫌麻烦的纯金铠甲，擦得锃亮的铠甲被太阳映照成明晃晃的一片，把定力不够的随行人员都晃到了百步开外，跟在吉尔伽美什身边的就只剩下了恩奇都和迪卢木多。

“在基什不许给我丢人。”走到城门口时吉尔伽美什有些恶狠狠地说道，“不然我就让卡利亚把你从小到大的丢脸事全刻在乌鲁克的城墙上。”

迪卢木多苦笑：“我从小到大的丢脸事有一多半都是哥哥你导致的吧……”后面的话撞碎在坚硬的铠甲上，吉尔伽美什用力按着他的头，将他们之间微小的身高差压平——真快，年轻的乌鲁克王暗暗感慨道，第一次见到父亲从贫民区带回来的迪卢木多时，他还是个干干瘦瘦的、脏兮兮的小泥团子，可现在这个泥团子已经长成了如此高挑英俊的青年，他即将用他还不算坚实的肩膀，扛起一个国家的重担。

吉尔伽美什泄愤一般用力揉乱他的头发：“少废话，那也是因为你太笨。”兄长的声音从迪卢木多肩头传来，闷闷的，听起来竟有几分伤感。像是被这不大可能存在的情绪感染了一般，他也低下头，靠在兄长华丽的金甲上，沉默不语。

随行的队伍已出城，长长的队伍蜿蜒在河边的大道上，乌鲁克的旗帜迎风飞扬。

“迪卢木多奉吾王命令前往基什，”迪卢木多抬起头，金色的眼眸里全是超越他年龄的果敢镇静，“一定不辱使命。”

年轻的王只是看着自己的弟弟，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出使的队伍默默向前，跨过他们儿时捉鱼的河流，走过他们少年时练剑的芦苇丛，最后消失在他们曾许诺一起探索的，不知延伸向何处的地平线。

“恩奇都，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吉尔伽美什盯着前方渐渐缩小成一个模糊的点的人影，蓦然开口，“我现在就想拔剑追过去，踏平基什。”

不等恩奇都回答什么，吉尔伽美什就笑开，太过明媚的笑容掩去了所有情绪：“可是我不能，迪卢木多那个笨蛋，绝对会乖乖站在基什的城墙上对我说‘不要管我打进来’的，我才不让他一个人当英雄。”

恩奇都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安慰的词语被刺眼的阳光烤得无比苍白。

“差点忘了，这次害本王受伤的惩罚还没完，等他回来再给他补上。”吉尔伽美什转过脸看向恩奇都，笑容灿烂得掩去了一切忧伤。

而那时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惩罚，永远都再补不上。

第六章 枪教授番外：厄洛斯的铅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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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光辉之貌的乌鲁克第一王子迪卢木多爱上那个高傲冷漠的祭司，或许只是一瞬间的事。那时他作为乌鲁克派往基什的使节到达基什城，月神庙的大祭司亲自到城外迎接他，以表达基什对乌鲁克王的周全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