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六点。
方怀放下笔,轻呼出一口气。这几天,他和整个团队什么事情也没有做,除了白天会去剧组看一看拍摄找找感觉之外,就是在完善和细化主题曲的事情。
作词基本定了,关于编曲具体的还在讨论。老李还在坚定不移地指手画脚、给所有人添麻烦,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再去理会他。
方怀的态度很平和。他不是擅长交际和领导的性格,但为人真的非常认真踏实——他话说的少,十句有九句都和曲子相关,永远愿意接受新想法并且实践。
反观老李天天跳脚,一到实干就不行了,团队里大家也不是傻子,这么一对比,高下立判。
有次老李硬是坚持自己写的好,要找专业的人来评判。
编曲张旭豪找了自己的研究生导师,业内颇有名气的一位大家,那位老先生先是看了方怀写的,毫不吝惜地夸了几句。然后,对方心直口快,看完老李写的旋律直接说了一句‘狗屁不通’,当时老李的脸色都青了。
自此,老李也更加和方怀针锋相对,不过大家都当他是跳梁小丑,懒得多管。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时尚主流杂志《Young》找上了石斐然,想要方怀拍摄内页。这杂志是主流三大刊之一,能上《Young》不仅仅代表热度,更代表一种时尚圈的认可。
有些流量明明热度很高,却死活挤不上三大刊,只能在边边角角打转。而刚出道就能接到三大刊通告的人无疑少之又少。
石斐然却没有立刻应下。
他在等。仅仅是拍摄内页不够,他心里琢磨着,想要给方怀讨一个单人封面。
封面和内页的份量又是不一样的,而《Young》那边也对方怀表现出了极大的青睐,十有八九能成。
快入夜了,暮色在水乡的每一寸角落晕染开。
生活助理来发盒饭,大家都停下手头的工作开始聊天。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回南市了,在这边只是把大致工作完成,现在进度过半,大家也放松了不少。
方怀拿了盒饭,没参与大家的闲聊,沿着灰墙白瓦一路走向剧组。
副导演最近正焦头烂额着。
一个配角的演员徐枢一声不吭放了整个剧组的鸽子——他一开始是推脱说过一会儿来,后来干脆联系也联系不上,于是只好把徐枢的戏份往后挪,临时重新物色选角。
徐枢的角色有独立故事线,说不重要倒也不是。林升云那边在拍,副导演这边又临时在选角,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自己都快能演了。
那角色是个小少爷。
大家族出生,接受的是最正统的贵族教育。他一生为信仰而生,家道中落和动乱时曾经走过歧路、美玉蒙尘,流落成街头斗鸡走狗的混混,荒唐了数年,后来从军。
《霜冻》前期剧情是在水乡小城,也就是现在正在拍摄的这一段,后续剧情展开时会换场地。
在电影的接近结尾小少爷为信仰殉道,在黎明前夕笑着饮弹自尽,那个镜头是影片一个压抑的小高潮。
“我林殊恒一生春风得意过,困顿荒唐过,我曾经差点成了街头冻死的醉鬼,也扛着枪拼了命搏出一条生路。我不为任何人而死,只为信仰而死。”
副导演揪着剧本坐在石墩子上,都快要把所有台词背出来了。
方怀捧着盒饭在一边坐下,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和晚归的船,垂下眼睑打开饭盒。他喜欢这里。
副导演看他一眼,白皙英俊的少年支着长腿,低头吃饭,水洗过一般的浅琥珀色眸子在暮色中熠熠生辉。他又想起那个军服视频,脑子里涌现了非常大胆的一个想法。这让他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方怀,你念念这句台词?”
方怀顿了顿,放下筷子,认真地念:
“我林殊恒一生春风得意过,困顿荒唐过,我曾经差点成了街头冻死的醉鬼,也扛着枪拼了命搏出一条生路。我不为任何人而死,只为信仰而死。”
他念的非常非常认真。
认真、字正腔圆的……棒读。
真的不带一丝情绪,语调都不见起伏。别说什么入戏、展现出人性到绝境时洒脱释然的光芒了,这就是去上表演课的基础班,都会被老师骂出去。
副导演一下子又坐了回去,刚刚因为激动悬起的心脏缓缓回落。也是,强求什么呢?方怀是搞音乐的,他在自己本职里已经做的足够优秀了,要是再天生戏骨,也未免太不科学了。
但话说回来,方怀的外形,还真的挺贴合人物形象。
“这样可以吗?”方怀念完,认真地看他。
“可以了,谢谢。”副导演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他发现了,方怀大多数时候情绪都是不外露的。他情绪向外界的一个出口就是音乐。
而像他们这种搞音乐、画画的,内心情感不一定匮乏,但表达方式十之八九都很平淡,压抑在心中酝酿成旋律与色彩。简单来说,就是天才都有点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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