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雪很早,北海道的雪格外漂亮,风不至于很冷,软软地落向大地。方怀被叶于渊裹得严严实实,只鼻尖被冻得有点红。
叶于渊与他十指交扣。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了一段,叶于渊将方怀的毛线帽压下来,侧头吻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
“实现了,还有呢?”
“还有晚上吃寿喜锅,”方怀想不出来什么愿望了,只好把旅游行程重复了一遍,“泡温泉的时候要喝梅子酒。”
这天晚上泡温泉的时候,叶于渊问了方怀一个问题。
“我们的生命很长,”温泉的水汽蒸腾,雪停了,天上是一弯明月,叶于渊的声音像在叙述一个梦,“怀怀,长到你也许很难以想象。”
整个世界都在变,而你却被时间遗忘在了某个角落里。
也许等到那天北海道不会再下雪了,温泉也干涸了,这里的人们不再喝好喝的梅子酒,原本熟悉的一切全都变了个样。
方怀沉思了大概半分钟。
他停了停,最后看着叶于渊,认真地说:“没有温泉,我们出来散散步也好。没有梅子酒,可以一起喝别的。我是说……”
方怀曲着食指摸了摸耳垂,有点懊恼于自己说的情话一点也不动人,但他还是说完了:
“世界会变的,但我会爱你很久。如果是和你一起,不下雪的北海道,我也会觉得很好看。”
叶于渊沉默片刻。
方怀伸手去够边沿的酒杯,手却被叶于渊按下了。他们在温泉蒸腾的水汽里接了一个很长的吻,直到方怀有点晕眩,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缺氧,但谁也没有说停下来的事情。
这之后的两个月,他们没能够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但也去了很多不同的地方。
在巴西坐了热气球,去瑞士爬雪山看了日落,跟着沙漠的驼队跋涉了半个月,又在北欧看了很漂亮的极光。
一直都在一起。
方怀在巴西买了拍立得,之后收集了一整本相册,有些很幼稚的内容,也有两个人的合照。一开始只是照片,后来又变成了日记,他们都会在照片旁边写一些感想,或者想要对对方说的话。
比如在瑞士买巧克力的时候,方怀拍下了叶于渊吃黑巧克力之后的样子,在边上写“叶老师觉得这个巧克力很苦,但是我觉得他很甜。”
那个‘他’第二天被叶于渊用铅笔划掉,改成了‘它’。
第三天又被方怀改回了‘他’。
在北欧的时候,封朗恰好在那边有工作,短暂地加入了他们。方怀觉得,封朗和叶于渊表面上看上去很不对付,其实大家一起相处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
时间一眨眼过去。
他们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捷克,方建国当初带着方怀出国住了好几年的地方。布拉格就像是童话里的一个城市,他们逛了集市,在小木屋里住了几天,方怀带着叶于渊走过自己住的地方。
诊所的护士还认得他。
她记得两年前,那个有些寡言、总是独来独往的少年,当时他每天要在工地工作几个小时,往返在工地、家和诊所之间,总是缺乏睡眠。有时候她给方建国坐检查,方怀就在旁边睡着了。
“方怀,你变了很多,”护士由衷地道,“上帝保佑你。”
“谢谢。”方怀认真地说。
然后他们去了方建国的墓地。方怀原本觉得他有很多话可说,但事到临头,似乎又没什么说的了。
墓碑上的老人,像个老顽童一样笑着看他。
方怀在他的墓前摆上了二锅头和一束花,沉默了很久,说:“方建国,我过得很好,你呢?”
你呢?
没有人回答。
风温柔地略过方怀耳畔,细碎的花瓣被裹着吹向天空,他等了一会儿,心脏忽然涌上一种酸涩又释然的情绪。
他几乎能猜到方建国的回答,如果他在,一定会说‘瓜娃子,难道我还能不如你?’。
“那就好。”方怀把二锅头的盖子揭开,倒了一杯,习惯性地叮嘱,“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他转过身,脚步停了停,走了。叶于渊站在路的尽头等他。
方怀身后,半透明状态的灵体微微笑一笑,风一吹,就和花瓣一起散了。
而叶于渊伸手,和方怀十指交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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