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顶严实的帷帽还牢牢戴在他的头上,将一张脸遮得密不透风。
张浚蹲下身来,扬着下巴看了他片刻,忽然伸手一把揭开了他头上的帷帽。
一张俊美且苍白的脸出现在了张浚眼前。魏青疏紧接着跟了进来,让人将苏墨笙送去了医馆。
“张司丞还有何指教?”魏青疏见他仍在房中四处打量着什么,撇了撇嘴问。
“没什么,只是嗅到了一丝令人讨厌的味道。”
“什么味道?”
“算计的味道。”张浚最终冷着脸走出了厢房,剩下魏青疏一人站在原地狠狠翻了个白眼。
☆、似此星辰非昨夜
狭小的密道中,仰面倚着一人。粘稠的鲜血与汗水混合在一起,稀疏闷热的空气加快了他的喘息。王希泽紧绷着全部的神经,在听到张浚离开房间的那一刻,眼前一花,陡然软下了身形。
“喂,还好吧。”沈常乐自地窖折返,捧来了清水药物,可见他满身血污,竟不知从何下手。
“死不了,就是头有些晕。”王希泽任对方架起了他的肩膀,疼得闷哼了一声。
“废话,流了这么多血,能不晕吗。”
“那丫头如何了?”王希泽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问道。
“没事,给陈宁带走了。”
“那便好。常衮呢?”
“……死了。”
“为了护那丫头死的。”片刻后,沈常乐又补上了一句。
“……是吗?”王希泽沉默了下来。他勉强从怀里抽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碎纸,端详着上头晦涩的契丹文字。
其中最刺眼的三个字,翻译过来为——邓,洵,武。
他将那些碎纸一一送入了烛火中。伴随着几缕青烟消逝,沈常乐听见对方嘴里轻吐了一句契丹语。沈常乐曾在常衮那里听过这句话,似乎是祈求魂魄归乡的咒语。
“我以为,你应该很恨辽人才对。”
“常衮又何尝不恨宋人?” 王希泽勾了勾嘴角,无力一哂,“罢了,人已因我而死,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与你何干!他把你弄成这副模样,若还活着,老子也迟早弄死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小子到底怎么做到的?”沈常乐至今不敢相信,他一个人面对着耶律迟、陈宁、魏青疏以及张浚,竟然还能釜底抽薪,瞒天过海,甚至不忘调换了耶律迟的那份供词。
沈常乐甚至可以想象,张浚在命人译了手中那份供词之后,会是什么表情了。
“好困……”王希泽现在没力气回答他的问题,他现在只想就地躺下,好好的睡上一觉。
“希泽?希泽!你可千万撑住!”沈常乐见他垂下了脑袋,怎么唤也没反应,忙不迭地将人扛起,迅速跑出了密道。
惊险的一日尚未结束。
清平司后院的木屋内,张浚恶狠狠地将桌上的文牒一扫而光。他秀气的面庞此时涨得通红,妖冶的桃花目中满是怒气。
一旁垂手而立的苍鹰瞥见了地上尤为重要的一张纸。那是译官刚刚送过来的,上面用规整的小楷写着八个字: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那个该死的辽人,竟然敢耍我!”张浚一脚跺在那张供词上狠狠碾了几下,后又颓然地扶着额头坐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起伏的胸膛,再抬眼时,已冷静地将目光转向了四壁所悬的画卷。
“苍鹰!”
“属下在。”
“陪我去医馆走一趟,去看看那个苏墨笙。”
“现在?”
“是,现在。”
冷静下来之后,张浚又想到了一些问题。“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这句话是出自论语的《尧日篇》,虽说辽人受汉文化浸洗已久,但耶律迟一介武夫,在那等情形下还能说出这般言辞,是不是也太奇怪了。
如果这句话不是耶律迟所写,那么,供词便是被人调包了。而以当时的情形来看,最有机会调包供词的,便是厢房内独自被留下的苏墨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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