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仍是没敢赞成哥哥的意见,拒不举手。
如此,是三对三的局面。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角落里。那里独坐着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垂着脑袋,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黑风,到你了。”宋白练提醒了他一句。
那个名叫黑风的男人缓缓从地上站起了身来。他削瘦的脸上嵌着两个深陷的眼窝,细小的黑眼珠周围遍布红色血丝,就像是躲在暗处伺机偷袭猎物的鬣犬。
他走到张子初身旁,凑近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气味,然后缓缓举起了手来。
“哈!四比三!我们就决定和朝廷那些赤佬大干一场!”宋白练兴奋地喊道。
“我还有一个条件。”张子初看着他们或喜或忧的脸色,缓缓开口补了一句,“你们抢得的粮食无论多少,必须分给山下的百姓一半。”
宽敞的庭院里,是一片奇景。
主客二道皆用白玉所铺设,当中夹一圆池,池中以冰泉水相溢,又浮方冰数块。池上立一圆形木架,宽二丈一尺,外成齿状,中绞六根扁棍为扇。再剖竹架空,引泉上流,脉分线悬,以至霏微如雨,扇动风凉,故曰水激扇车。
依道向前,池间拱一冰桥,桥面两旁各立一排冰雕树,树上镌刻琼花,形成玉树琼林之势。树后夹道有玛瑙做成的支台,台首用瑞兽为饰,五步一竖,十步一立,麒麟獬豸姿态不尽相同。上方再以遮阳的轻纱帷幔勾延其间,直连左右自雨亭。亭顶有沟渠,檐上飞流顺六角而下成水帘,人在亭中可于晴天之势赏雨景之趣,当夏处之,凛若高秋。
所谓风猎衣襟凉殿前,洒砌飞泉雨雾声。加上庭院里的两只红顶仙鹤时而信步闲庭,时而展翅戏水,伴着池上白雾,玉树晶莹,使人仿佛置身云顶仙境。
这是太子赵桓专为东京第一琴师打造的庭院,它也有个应景的名字,唤做临仙阁。
身着仙衣宽袍的琴师此时正盘坐在玉树下,奏着只应天上有的美妙旋律。而那位太子殿下则与他隔案而坐,面前酒壶里的酒已经消减了大半。
一曲毕,对方愁容未减。王希吟按停了仍在颤吟的丝弦,抬头看向太子。
“如今也只有先生这里,能让我寻得几分宽慰了。”赵桓叹了一口气,亲自替对方倒了一杯酒。
可还未等酒杯递到王希吟手上,宫人便进来通传,说是朱琏娘子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问赵桓什么时候陪她去挑选首饰。
赵桓本就心烦,被这么一问,啪嗒将手里的酒杯给砸了出去,“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去选首饰?让她滚!”
赵桓的叱喝并没有让宫人即刻退下,她不可能也不敢这样传话给朱琏,否则倒霉的将会是她自己。
“你去告诉娘子,就说殿下今日身体不适,怕不能相陪了。”好在琴师替她解了围。宫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匆忙俯身退下。
王希吟随后起身从地上拾起了那个酒杯,重新坐回案前。
“太子殿下有何烦恼,不如同苏某说说,或许,苏某可为殿下解忧。”
赵桓摆了摆手,想也未想便道,“这事儿连丁力他们都摆不平,你能有什么办法。”
丁力是文贤阁里的人,文贤阁则是赵桓的幕僚所在地。那里面大多都是被他私下招揽来的有识之士,其数量不输于战国四公子之门下食客。赵桓白养着他们,自然也是想让他们在关键时刻给自己出出主意,特别是父皇让他参与政事之时。
“也对,苏某一介伶人,的确帮不到殿下。”王希吟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去,让赵桓瞧得心中一紧。
“是小王失言,先生切不可如此自轻!”赵桓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温言道,“那些掉书袋的无用书生怎能比得上先生一分一毫,在小王心里,先生可是天上之人。”
“殿下过誉了。”王希吟蹙着眉头,依旧神情冷漠。
“其实,还不是因为河北那场暴雨。”赵桓为了哄他开心,只得叹一口气与他慢慢道来,“父皇让我拿出治水之策,可偏偏国库空虚,人力缺乏。这般缺钱又缺人的情况下,满朝文武都没法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原来如此,此事着实有些难办。”王希吟说着眼神却不自觉飘向了庭院中央的冰池和扇车,光是这两样东西一日怕就得耗费百贯钱。
“而且最巧的是,这场大雨偏偏还将童贯的二十万大军困在了山东与河北的交界处。禁军不回,这一路上的消耗还得朝廷供给补充,简直是雪上加霜!”一旦开始吐苦水,赵桓便收不住了,他将面前酒壶端起来一仰而尽,气愤地抱怨,“父皇已经派了九弟去接应童贯,若是我不能在他们回来前拿出一个解决之法,这个太子的位置我也别坐了!”
还有些话,他不曾说出口。比如之前郓王赵楷高中状元,惹得父皇龙心大悦,对自己亦产生了不小的威胁。听说他这个三弟最近和王黼也走动频繁,让赵桓不得不心生猜忌。
“听太子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个法子。”
王希吟的话让赵桓愣了一下,“你有法子?说来听听。”
“殿下刚也说了,要治水赈灾,缺的无非是钱与人两样东西。钱和粮食倒是总能省出来些,那便先来谈谈人。治水要疏通河道,重建堤坝,少说也要动用上万差役,在国库本就吃紧的情况下,怕是这些人还没走到灾地,朝廷就已经入不敷出了。”
赵桓仔细听着,这些也正是之前丁力跟他提过的难处。
“既然朝廷拿不出钱,也养不起人,那为何不用现成的?”
“现成的?先生是指……”
“童贯的二十万禁军。”王希吟抄起袖子,缓缓道出,“如今童贯的二十万大军就屯在大野泽上,当地的官府和百姓也在养着他们,岂有不用之理?”
“这……”赵桓心中一动,却又很快反驳道,“不成,依照童贯的脾气怎肯用朝廷禁军当差役使唤,就算童贯乐意,底下的将士也未必乐意。”
“他们同不同意不是殿下应该考虑的事,殿下该考虑的,是如何让官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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