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廖于明的事情,我在猜你究竟能憋多长时间。你该不会已经问过那位苏师姐了吧?”
“冤枉!关于后续问询的内容,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明镜举起双手,“而且警方也是有节操的,不会随意泄露证人的隐私。我想问也没用啊。”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又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话。”尹峈峒深深吸了口气,“是我自己过不了心里这关,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不甘心……不甘心得要命。”
明镜默默地听着。
“廖叔叔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家里有来往了,那时候我才五六岁那样,刚到他的腰间。”尹峈峒比划了一下,“他以前对我们姐弟可好了,经常带零食来,生日的时候还给我送过卡车玩具,可以遥控的那种。家里人上班忙的时候,他还会来幼儿园接我回家,肩膀又宽又厚,让我坐在上面,稳得像是一座山一样。”
“他是你的亲戚?”明镜问。
“不,只是跟家里公司有密切来往的合作伙伴。”尹峈峒说,“三明制药,听说过吗?”
“呃,没有。”明镜有点窘地摇头,“抱歉,我对这些不太关注。”
尹峈峒无所谓地说:“不知道也是正常,毕竟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那是我养父母经营的制药公司。”
“养父母?”
“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也没有跟谁说过。”尹峈峒边走,边低头用脚拨拉着地上的小石头,“我和姐姐刚出生就被丢在了孤儿院里,养父母因为生不出孩子,看我们还算健康,所以才把我们接回去养了。那就是一个我梦寐以求的家。”他脸上露出了有点怀念的表情,“吃饱穿暖,不用被街坊的孩子欺负,可以去上学,回家后还总是有热饭热菜等着我们。我小时候还学画画,在幼儿园里拿过奖,回家让他们看,养父母就会很高兴地表扬我,然后在周末的时候带我和姐姐去游乐园玩。虽然我那时候还小,但也经常在想……没有血缘关系,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对我好的人,我会对他们更好,像个普通学生一样去上学,毕业,然后进入养父母的公司上班,四个人相依为命的,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过去了。”
明镜在一边听着,他突然觉得有点羡慕。他还没体会过那种被人宠着的感觉,对每天放学回家的热饭热菜也没有什么共鸣,师父虽然心疼明镜,但对他也很严厉,在明镜还没被判定为不适宜习武的体质前,后山就是他的常驻地。明镜不喜欢打基础功,总想着暗搓搓地偷懒,于是就被师父罚着倒挂在树上,他就喊师父师父我肚子饿啦!每到这时喻含光就会送他俩白眼,然后在明镜的肩膀上再挂俩沙包。
至于一辈子,那实在太遥远,他连想都不敢想。
“但十五年前……嗯,现在已经是十六年了。十六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彻底打碎了我安逸的梦。”尹峈峒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冷漠,“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晚上,廖叔叔突然闯到家里来,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慌张表情,满嘴都是什么配方出错,投资失败,破产和药王谷之类的话。当时我没能听懂,但是看养父母的表情,仿佛是天都要塌下来一样。”
“十六年前?药王谷?”明镜皱眉,他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新闻,“难道是药王谷研制特效药失败,导致大量医药企业连锁破产的事情?”
尹峈峒有些意外:“你知道?”
“查到过一些资料,当年听说很轰动的。”明镜说,“但因为有人刻意操控的缘故,许多记载和新闻都被删除了,网上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洗脑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神医堂和三明制药是传了三代的合作关系,当年药王谷发动集资的时候,他们商量过后,也一起参与了投资,本来打算从中大捞一笔……结果你是知道的。因为对新药过于信任,养父母不仅翻出家底,还借了不少外债,随着药王谷旗下企业的破产,一夜间赔得干干净净。”尹峈峒深深吸了口气,料峭寒意充满了胸臆,“因为当时还小,具体情况我也记得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养父母为了逃债,连夜逃往国外,扔下了我和姐姐。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能见到他们。”
“……”
“温馨的家庭,一夜间就支离破碎了……当时我还不明白,抱住妈妈的手臂哭着求她,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可以改。会好好学习,争取每次作业都拿到小红花,再也不敢因为赖床不肯去幼儿园啦……”尹峈峒形状讽刺地笑了笑,“但她用着从来没见过的冰冷眼神看着我,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就用力地甩开了我。那时我才明白,生出来的时候是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一辈子都是野狗的命运,野狗会被怎么对待呢?高兴的时候可能有人把院子的门开个小缝,让你进去,给你点吃的,兴许还能允许你舔舔他的手心;但不高兴的时候,你在别人院子门外叫一晚上可能都不会有人来应,或许还会嫌你吵,出门来用扫帚毫不留情地把你赶走。”
尹峈峒身体有点发抖,明镜靠过去,无声地握住他的手,才发现那只手凉得厉害,像是一块冰。
明镜没有体验过那种家庭的温暖,但他也并不是不能明白,有句话不是说得挺好的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尹峈峒没有被收养,还是那个光着脚满大街跟人打架的野孩子,那对于他而言,就没有什么是害怕失去的;然而养父母给了他穿上鞋的条件,把他领入可以遮风避雨的港湾,就会开始担忧脚上的鞋子什么时候会被人夺走。
他想起自己刚被植入蛊虫,惊喜地迎来了光明的那一天。原来世界并不是漆黑一片,有昼夜的轮转,四季变幻,冬天霜白茫茫,春天则有繁花拥簇,一切都叫他感到新奇,用那点高度近视的视力看了又看,毫不厌倦。然而若有天公不作美,把这一切收回去的时候,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可能连活下去的动力都失去了吧。那还不如在最开始连这点恩惠都不要施舍,永远当个光脚的人,总比享受过穿鞋的舒适,然后又被残忍脱下来要好得多。
那么再度被人抛弃了的尹峈峒,当时究竟是什么感受呢?
尹峈峒没有再说话了,他们的手还牵着,也没有人觉得不对。明镜带着他绕过中央广场,顺了石阶拾级而上,教学区上有个供人歇息的凉亭,建成已经好几百年,风吹雨打的,经过数次翻修才得以留存至今。从凉亭上望下去,只能看到中央广场和社区中心的大部分办公楼,那些办公楼顶大多装有霓虹灯,周末有学生活动时就会点亮起来,色彩缤纷。因为寒假将近,已经没有人在社区中心活动,那些楼栋难得陷入沉寂当中,只余下一幢幢黑黝黝的影子。
这里是明镜地头蛇多年以来,在太薇山庄满意度可以排得上前三的地方。就凉亭这么一个特殊的瞭望角度,白天望过去平凡无奇,晚上等霓虹灯亮起后,能发现楼栋呈八卦阵的形式排布,鳞次栉比,错落有致。他在长椅上放下自己沉重的背包,从里面拖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尹峈峒站在一边,好奇地看着明镜纤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输入连串看都看不明白的代码。明镜黑进了学校的控制系统,像进自家后花园一样轻松自在,电力控制权入手,灯光控制权入手,程序启动,一切准备就绪。
“太薇山庄三大灵异事件,听说过吗?”
“灵异事件?”尹峈峒不太跟得上明镜跳跃的思维,“你是指后山的打桩声,失控的霓虹灯和深夜多出来的小伙伴?”
“知道得还挺清楚,不过都是以前才能唬人的玩意了。”明镜说,“后山子时诡异的打桩声是备考生折腾出来的,深夜结伙在校园闲逛时伙伴里会莫名多出一个人,是舍监们为了维持秩序编织出来的谎言,至于失控的霓虹灯嘛……就是个无聊的偶像剧后遗症了。”
“偶像剧后遗症?”
“嗯,一场用心的告白,不是会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吗?别看我这样,当年可是很向往的。”明镜出神地看向下面那些黑黝黝的屋顶,“刚学了点轻功的时候,就上网去学习电路,大半夜避着舍监和保安,溜上各个教学楼和办公楼顶去改装霓虹灯,有段时间山庄的霓虹灯不听使唤,要么就死都打不开,要么就色彩群魔乱舞,有时候还会在无人控制的时候突然亮起,把巡夜的保安吓得半死。”
尹峈峒啼笑皆非:“那居然是你搞的鬼?”
“是啊,不过随着改造大致完成,这个灵异事件也渐渐被人淡忘了。不过至今也没人能够把所有的霓虹灯都点着,控制中心的人没有权限,至于我嘛,是始终没有等来观众。”明镜抬起头来,屏幕的光映得他眼睛亮晶晶的,“但我觉得现在是让观众就席的时候了。”
“什么?”尹峈峒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脏竟莫名漏跳了几拍。
“看吗?太薇山庄三大灵异事件之一的真相。”
“……当然要看。”
有光,像夜空里的萤火,随着明镜在回车键上敲落的手指,渐渐被点亮了。是社区中心楼栋顶上装饰的霓虹灯被开启了,从最左端开始点亮,逐渐连成一片,整片沉默的区域亮堂起来,宛如一片广袤星海。
那片星光连成了大朵大朵盛开的花,红的热烈,白的低沉,紫的绚烂。它们被描绘得那样精致,细腻的花蕊,半拢或是绽放的花瓣,灯光流转间,仿佛在随着夜风轻轻摇晃。明镜在旁边偷偷瞄着尹峈峒,青年黑色的眼瞳都被点亮了,眸光柔软,像是星辰被收容在了他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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