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左右他又开车回家,总算是疲惫到能入睡,闭上眼,他梦到许常。
许常很瘦,瘦到脊骨在背上突出来。他蜷缩在沙发上,还不到沙发一半宽,温郁金看着许常,他在梦里数许常突出的脊骨的节数。许常总是一个人,在被子里,在沙发上,缓慢地眨着眼睛发呆,温郁金听到耳边有沙粒落下的细小响动,空气也随着变得粘稠,整间屋子仿佛被封进巨大的液滴里,窒息一样安静。
梦里的许常看不到他,许常在空空的房间发呆,他看着许常发呆。
偶尔会下雪,温郁金就会看到许常慢慢地挪到窗边,像猫一样,睁着眼睛去看下雪,偶尔会把手和脸一起贴进窗,很喜欢的样子,但许常从没出去过。
这栋房子没有温郁金生活的痕迹,只有许常一个人,显得很大又很冷。
偶尔许常发着呆的功夫不一会的功夫就会睡着,微微张着嘴,头发柔软地贴着脸颊。温郁金想帮他盖上毯子,走上前,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于是他在深夜醒来。
醒来的时候,梦到的凝滞感还停在心头。温郁金不受控制地想:那过去的两年许常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也是这样渡过的吗?
他发现他不能往深里想,一想就觉得便觉得心口疼痛,他甚至会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温郁金就会从自己的床上下来,他走去许常的房间里坐着,椅子是他从书房搬过去的,有天晚上他在许常房间里来回踱步,有些累了不想做地上于是就搬了张椅子。
其实许常的房间已经很空了,但温郁金仍然会在他的房间里坐上大半夜,好想这样就能陪伴那个以往时空里在房间寂寞的许常。
但于事无补。
等日光照进房间里,温郁金站起来去洗漱,去上班,下了班又开着车乱逛,疲惫到睡着,做梦醒来又去发呆。
温郁金也在了解许常的一些近况,看到许常的笑脸时他都有些恍惚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看照片。
于是他不再自己开车,怕上路出事。他强迫着自己休息,把情况告诉咨询师,开了些助眠的药。
似乎睡得好些,但梦境发生了变化。
梦里他自己出现了,与许常交流少少,许常在客厅流泪,他坐在厨房照常吃饭,许常在自己卧室里痛苦,他在书房里处理事务,许常和他说话,他只回几个字。比起之前只有许常一个人的屋子,更加使人不能忍受。
但我似乎就是这样。
温郁金在客厅中央,几乎都要站不住。他想,是啊我就是这样,我对许常每一次呼救都视而不见,擦了眼泪就没事,停止哭泣就好了。他的痛苦高频而持续,但我从来都不曾察觉。
就连他再也忍受不住而发出地哭泣,我都只当是寻常情绪发泄。
他的头埋进鱼缸里,是我在往里面注水。
我溺死了许常。
幸好,幸好,幸好现在许常离他很远,远离他这个帮凶,是否会更开心。
果然,他笑得眼睛都在闪光。
是我的月亮啊。
温郁金想,我只要远远看到他就好。
但他又忘不了许常掌心的温度,凑近说话时钻进他耳朵里的气息,还有许常同他撒娇时软软的语调。
他舍不得。
可温郁金又不敢,他怕自己一伸手,许常就要困在那间屋子里,被寂寞与忧郁缠绕。
他从没爱过人,我要怎么迈步,我要怎么抱他,我要怎么开口。
「我爱你。」
许常的嘴唇颤动着对他这么说,温郁金那瞬间只觉得心都揪成了一团。
怎么都流着眼泪,笑着哭都要对我说。
我伤害了你不是吗?你藏匿于腿根的伤痕,你被纸擦去的眼泪,你怎么都、怎么都不记得了。
「我好爱你。」
温郁金感觉自己都快要握不住方向盘,他的手都要止不住颤抖了,但他竟然没有力气下车,在许常面前,他竟然懦弱得回话的勇气都没有。
「我等你。」
温郁金看着许常对他笑了,脸上还带着泪痕,笑得眼睛都弯了,嘴角翘起来。
太好看了,太好看了,太可爱了。
温郁金想把他抓在手里,他想追上去,他想说常常,我的月亮,我的亲爱的,你教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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