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刘语生关机了。
刘语生不仅关机了,还在关机前给他发了条微信,只有五个字:咱们都静静。
这怎么静得下来?从武汉到甘城,一路上赵辛都在胆战心惊地想,刘语生对他说的下一句话会不会是“咱们分手吧”,不,刘语生不是这么冷酷干脆的人,他如果想分手,大概也是委婉地表示“我觉得咱们不太合适”……赵辛不知第多少次拨了刘语生的号码,仍是关机。
出租车终于停在了华光家属院门口,赵辛付了钱,艰难地下车。他穿了件长袖T恤,以此遮住手臂上红红紫紫的伤口。
他才练习几天,远不到能拄着双拐行动自如的程度,但勉勉强强,他能站立着来找刘语生了。午后阳光正烈,赵辛站在华光家属院门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确实是个老旧的家属院,一眼望去,五层高的居民楼灰扑扑的,楼下的垃圾堆成小山,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赵辛仍能闻到酸臭的气味。
家属院门口有个值班室,敞着门,保安正躺在椅子上听广播。尽管围墙上挂了块“来客请登记”的牌子,但赵辛缓缓挪进家属院,保安也毫无反应。
赵辛在微博上给刘语生发私信:语生,我到甘城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刘语生虽然手机关机,但还是会用电脑刷一刷微博。
赵辛在家属院里缓缓前行。幸好这时是下午三点过,人们要么外出工作要么在睡午觉,只有几个疯跑的小孩儿多看了他几眼。
从大门走进家属院,顺着主干道,赵辛途径一栋接一栋的居民楼,都是灰黑颜色,楼道口窄窄的。家属院里的树大多长得很高,是北方常见的杨树,树干粗壮。拐个弯,一个小小的广场出现在赵辛面前。广场上有一些简单的健身设施,单杠、双杠、乒乓球台……赵辛走到单杠旁,一个小男孩正双手扒着单杠,整个身子吊在上面前后晃悠。这单杠掉了漆,斑斑驳驳非常陈旧。赵辛忍不住想,刘语生小时候会不会也在这儿玩过?也这么前后晃悠着,像只顽皮的小猴子。
就是在这个时候,兜里的手机响起来。
赵辛心头一颤,连忙将身子靠在单杠的柱子上,这样他只需一边拐杖就能立住身体。掏出手机,来电人正是刘语生。
赵辛的心脏狂跳起来,一时间他竟然紧张得迟疑了,刘语生会不会要和他提分手?那他该怎么办?求他吗?怎么求?对——对了,先道歉。
“语生!”赵辛急切道,“对不起,今天上午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不是看不起你写的东西,我——”
“你在哪?”刘语生打断他。
赵辛的脑子竟然一时短路了:“在单杠上。”
刘语生:“……什么?”
“我在,”赵辛吞下一口唾液,紧张道,“在你家小区广场的单杠这儿。”
刘语生:“等着。”
赵辛飞速抓起拐杖,两手紧紧地攥住横梁,整个人站得笔直。
小孩儿看看赵辛,表情有些疑惑,随即跑走了。
广场上只剩下赵辛,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不住地逡巡着,心如鼓擂。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但是既然他来了——
一个穿着拖鞋、短裤、灰色背心的身影,朝他直直冲过来。
“赵辛!!!”刘语生像一只渡河的非洲角马,跑得头发都向后飞起来。他险些一头撞进赵辛怀里,硬生生刹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刘语生喘着粗气,说完又自己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你就这么来了?”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赵辛。
黑T恤,牛仔裤,球鞋,一张白皙而锐利的脸落满阳光,尽管拄着双拐,但他肩宽背挺,宛如负伤凯旋的神色昂扬的勇士。
“嗯,”赵辛说,“我来了。”
两个人都愣愣看着对方,好像第一次见面——确实是第一次,在阳光下的见面。
“……我是不是太唐突了?”赵辛率先开口,小心翼翼地解释,“我太着急了,语生,我怕你……”
刘语生:“怕我什么?”
赵辛垂下眼:“怕你和我分手。”
刘语生的表情变了又变,先是一脸莫名其妙,随后蹙起眉头抿起嘴唇,他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轻轻搭在赵辛的拐杖上。尽管他的手并没有碰到赵辛,可赵辛还是有种被他牵住了手的错觉。
“不可能的。”刘语生说。
刘语生带赵辛回家,上楼的时候他走在赵辛身后,忍不住微微抬起双臂,他真怕赵辛手一滑就向后栽倒,又怕自己动作太大伤了赵辛的自尊。赵辛挪得慢,他像只小尾巴跟在后面连连提醒:“小心点啊,慢点……这个楼梯太窄了。”
终于到了家,刘语生心里暗暗松口气,一边开门一边小声向赵辛解释:“今天我妈不在家,去店里了……我继父开了个小吃店。”
“嗯。”赵辛忍不住打量起刘语生的家,客厅很小,仅放得下一张茶几和一摞矮矮的塑料板凳。沿着墙根,堆满了食用油和包装好的一次性餐具。
“呃,就是,我继父开小吃店嘛,”刘语生有些窘迫,“这些东西家里就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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