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人之前跟酿酒的师父学过酿酒,虽然技艺生疏了一些,但还记得怎么做,多练练就能熟练起来。我一个人抱着孩子求路无门的时候,心里又痛苦又绝望,他把我们娘俩丢下,我心里恨死他了。我已经想好了,等时疫过去,我就自己带着孩子生活。他就是回来找我,我也不会原谅他,大不了和离。”
杜大娘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一开始还说的不顺畅,心里也有些犹豫,但说到后面,情绪上来了,基本就是不管不顾。娶她的人娶她的时候山盟海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石头都让他说出朵花来,可一遇到危险,走的毫不犹豫,一点迟疑都没有。
杜大娘忘不掉城门口男人甩手把她推开的那一幕,那眼神充满恐惧和嫌弃,好像她和孩子是肮脏见不得人的东西。什么山盟海誓,至死不渝,在危险面前一文不值。抱着孩子在医馆门口痛哭的时候,杜大娘心里难过绝望,她甚至想过孩子熬不下去,她也不活了。
现在孩子能活下来,她也看明白了,指望这个男人和自己过一辈子,担当起自己的后半辈子,还不如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
一个妇人能说出和丈夫和离的话,想来是真的伤透了心。宋远有些意外的看着杜大娘,他对杜家这对夫妻的情况也算有所了解,平日里恩爱甜蜜,没想到一场时疫就验证真假。
江盛雪同样大感意外,她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对情爱的认知都来源她爹娘。当年她娘死的时候,她爹一|夜苍老,在灵堂前一坐就是一|夜。她娘下葬的时候,他爹亲自给她娘穿上寿衣,合上棺木,封棺的时候他爹嚎啕大哭,几十岁的人哭的像个孩子。
她曾以为天下的夫妻都像他爹娘一样,恩恩爱爱,就算年纪一大把,在地方眼里也永远二八年华,风华正茂。
“你既然已经想明白,那我也不便多言,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能帮的上绝不推脱。”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活并不是易事,宋远心里对杜大娘的选择有些钦佩,乐意在今后给她提供一些帮助。
杜大娘连声道谢,对宋远感激不尽。
宋远和她客套两句,转移话题把她们的住宿问题安排下来。杜大娘要照顾自己的孩子,一个人独占一间房,江盛雪是个姑娘,宋远也给她安排一间。至于梁简和梅争寒,考虑到梅争寒眼睛不便,宋远让他二人住在一起。
梁简对此并无异议,就算有也只有接受,因为宋远家里其他房间空是空着,但被褥不齐全。这个时候也没地方买,大家都是先凑合住着。
宋远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以后,说自己还有要事在身,要去城主府走一趟,让大家用膳之时不用等他。杜大娘对耽搁他时间很过意不去,宋远并未在意,只说都是些琐事,其实也不打紧,只是没人去办,他不能撤手。
宋远走的时候,梁简坐在门口,躺靠着石梯,看见他出来,打声招呼就不在理会。宋远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完最后一阶时,转身看着梁简,问道:“梁兄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城主府走一趟。”
城主府不是菜市场,守卫森严,对进出的人都要严加排查。宋远这话说的随意,好像那个地方人人都能进出一样。
梁简眯着眼睛,对面前的阳光不甚满意,拒绝道:“没兴趣。”
宋远笑了笑,看起来有些遗憾。不过他没有继续相邀,而是转身离开。
等宋远走远,梁简从地上坐起来,回头看了眼院子里谈心的两个女人,在原地腾空而起,飞身跃上屋脊,在瓦砾间化作一道残影。
现下的红叶城处处都是古怪,控制出城却不控制疫情的城主,明明只是长吏却要负责城内巡逻的宋远,四处可见病人却不见死人的街道,等等一切都太值得深究。梁简不是坐以待毙的主,趁梅争寒在睡觉,他正好去一探究竟。
院子里两个女人没有注意梁简的去向,等其中一个想起来抬头时,梁简都已经消失许久。门口他坐过的地方,飘下来一片枫叶。
红叶城的城主府在整座城的中心,在空中俯瞰,红叶城所有的屋舍都是围绕着城主府往四周扩散,要是把边缘勾勒出来,就是一张巨大的枫叶。城中枫树也有规律的分布,若是被砍掉,剩下的木桩或是做成供人休憩的桌椅板凳,或是让木匠加工雕刻,做成栩栩如生的雕像。
枫叶变红后,红叶城就像是栖息在晚霞下,那些连着大地的雕像,桌椅板凳,是这座城独有的景色。因为枫叶而产生的诗友会能举办长达半月之久也不是没有原因,住在这种如同隐世一般的地方,谁会不沉醉呢?
可沉醉总是伴随着危险,放松警惕会让一座城不知不觉的死在温柔乡里。
时疫蔓延,躲在地下和阴暗巢穴里的老鼠都爬到地面晒太阳,饿疯的野猫蹲在地上,看见老鼠就扑上去饱餐一顿。
梁简在城里转了一圈,把城里的情况在脑海里整理出来,对目前的状况大致有所了解。他看着那些横行霸道的老鼠,心里突突直跳,有种不妙的预感。
“喵!”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寂静的街道,施展轻功在屋脊上奔走的梁简回头,看见扑向老鼠的野猫一头扎入鼠群,被那些老鼠咬住。不到一息的功夫,潮水般涌来的老鼠把野猫淹没,猫凄厉的惨叫声在街道上久久不绝。
时疫时老鼠以猫为食,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梁简心里发寒,扭过头不在去看。
天边裹了一层雾的太阳滑入山峦之后,夜幕开始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第25章
梁简回到宋远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屋子里点了灯火,是一片漆黑中唯一的光明。宋远去城主府还没有回来, 江盛雪和杜大娘在准备晚膳, 梅争寒蒙着眼在院子里摸索, 也没人管他, 他就自己试探着熟悉黑暗中的环境。
宋远家的院子布置的宽敞朴素, 除了那颗枫树以外, 只有一些在石缝里钻出来的野花。院子边上有个小凉棚, 里面搁着桌椅板凳供人休憩。梅争寒离凉棚远, 站在开阔的地方,撞不到那些东西。不过院子的地下不平,偶尔点小洼小坑也会绊脚。
梁简进院子的动作很轻,看见梅争寒执着的感受周围的环境,不由的停下脚步, 站在门口看着。
黑暗像一团浓墨把梅争寒包裹, 踏实的土地在他的脚下变成凹凸不平的模样, 他每走一步心里都没有实在感,总担心下脚的地方是看不见底的深坑。黑暗滋生恐惧和无限的想象, 平日在寻常不过的一切都变成魑魅魍魉, 张牙舞爪。
梅争寒走一步要歇一会儿,在心里摸索那种感觉。渐渐地,他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 每走一步停留的时间也短了。失去光明,他用听觉、嗅觉、触觉……来感知一切。
内心静下来的时候, 他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很轻很轻,像风在轻声吟唱。他还能闻到饭菜的香味,辨别出宋远家的厨房。他向厨房走去,用脚来感知脚下的土地。
外面的格局在心里勾勒出来,他能描绘出宋远家的院子。只不过他还没掌握一步之外的东西,一脚踩空在坑里,身体一个趔趄往前扑去。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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