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日向拿水边疯长的狗尾巴草给自己编了一个王冠,头顶太阳赤脚踩在泥沙里,从脊背到两颊都被太阳晒得通红。捉鱼比赛之前,他们因为一点小事打了一场激烈的水仗,搅得整片浅滩都是泥沙,衣服头发也都湿透。“你们俩是傻子吗?龙虾早就被你们吓跑了!”西谷前辈叉着腰好好地骂了他们一通,他们却还不服气,非要争到底是谁的错更大些。
“可恶,混蛋影山,等一下我要捉七八条鱼塞进你内裤里。”放下狠话后,日向脱了湿透的T恤扔在石头上,转身又跳进水里,拿屁股对着影山。
内裤里升起一阵诡异的凉意,影山将裤腿卷高,默默退远了一些。
但当那条毫无防备的小鱼真正游进日向的掌心时,被小动物信赖的得意已经足够将前面说过的生化攻击完全抛之脑后。“啊,疼疼疼……”日向踩着浅滩下的不平卵石,龇牙咧嘴地飞快冲影山跑过来。他的小腿上黏着一片不小心踩断的水草,先前影山泼在他身上的水也残留了一小颗,眼泪一般亮晶晶地嵌在肚脐旁边。
“你看你看,好小一只!”少年小心地把手递出来,看过来的眼神莹莹发亮。一只瓢虫停在他的草冠上,周围湿透的卷曲橙发胡乱翘起。
影山一愣,忽然就原谅了小动物们的偏心。
其实刚才他在脑子里模拟了很久,如果日向拿着鱼过来,他就冲上去痛击日向的胳膊,先下手为强击落日向的生化武器。但这个计划终于因为日向的大方分享无疾而终。日向还在等他的反应,影山轻轻“哦”了一声,半蹲下来把头和日向凑在一起看那小小的鳃的起伏,又屏住呼吸偷偷瞄日向熠熠发光的兴奋表情。
……这家伙就好像小动物。
“好小啊,能吃吗?会长成能做刺身的那种鱼吗?”日向激动地问。
“不能的吧。‘让日向长到列夫那么高’,一听就不可能。”
“吵死了,怎么就不可能,你的性格怎么这么烂,少说那一句会死吗?……诶,妈妈做的炸鱼特别香……干嘛露出那种嫌弃的表情啊,真的超——好吃,下次你去我家尝一尝就知道了。……诶诶诶,影山,水!水快没了,再加点水!”
日向吵闹着把手举高,溪水更明显地从他的指缝各处淅淅沥沥地下漏。这家伙的直接点名忽然让影山感受到了不起的共同责任,他也紧张起来,赶紧舀了一抔水浇在上头,转头又喊,西谷桑西谷桑,你有小水桶吗,瓶子也行,我们捉到了一条鱼!
曾经那些给他取别称的人们,会想到“国王”影山飞雄,有一天也会被惯坏到随口就说“我们”吗?
也许在菅原说“影山虽然不习惯和大家击掌,但是和日向碰来碰去却没问题呢”时,事情就已经脱轨。但他从来迟钝,非要那种变质的信赖从里头敲出一条缝才能真的听见。饿了所以吃东西,想跳所以助跑,温暖所以愿意靠近,就是那么单纯的东西。
于是当那天他们从谷地家补习出来,天气很热,黄昏笼罩宫城,他又无比习惯有人并肩的时候,身边小个子无心吐槽“没有人爱你吧”的一瞬,影山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可忽略又理所当然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是你。
……
意味不明。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照例生气去捏日向的头,被一个矮身灵活躲开。那家伙和自己闹完才发现自己笔记没带,一惊一乍地怪叫起来,撇下他扭头回去找谷地。于是所有聒噪声戛然而止,又只剩自己一个人站在一片橙红中。影山循着惯性迷迷糊糊往前又走了两步,回想起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忽然停住了脚步。
刚刚那个……是什么?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队友”这个词能解释的范畴,但出现得太过自然,所以出于某种直觉感到了恐怖。他打了个寒噤,回头去找日向,那家伙已经在拐角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刚他们的并肩都是妄想。
他们在那不久后为速攻的打法爆发了第一次货真价实、动起手来的冲突,两个人都光荣挂彩。回家后影山躺在床上沉默了许久,日向冲来抱住他时的表情在脑子里反复回放,那种直面逼来的压力,仿佛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臣服,围着他公转。从前以为的“全天下日向最好懂”,现在看来,可能也是错得离谱的想当然。
排球上的事倒是可以从前辈和教练那里得到指点,但是其他事呢?这回试卷的主题是日向翔阳,本来信心满满,结果却是连考题都搞不清楚。让球从最高点停下来的技巧,很努力很努力就能学会,但每次站在日向身边时脑子里大江大河一样奔腾的舒适,自己也许累到死也不可能控制得来。
“我说,影山怎么最近表情都大对,吃坏肚子了吗。”
“真的,面瘫更严重了。脸部Froze。”
敏锐的前辈们果然开始抓着他取笑了。影山摇摇头,很用力地说没有,却又被归类为什么“青春期的躁动”,盖章定论他的反常是因为身体里的北川第一小白脸血统即将觉醒。
“喂,日向,这家伙要丢下你和排球去恋爱了哟。”田中前辈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喊。正在调整护垫的日向皱着眉抬起头,说,啥,就凭这家伙吗?
影山立刻积极地活过来,冲过去和日向扭打在一起。“什么叫‘就凭’?”他像拆积木一样拧日向的脸,被挣扎的小个子胡乱踢了好几脚。日向瞪着眼说,你你你,你汗多脾气臭,活该没人爱。影山捏着他的脸气得青筋突突跳,心想,排球部谁不是每天汗涔涔的?就算我汗多脾气臭,训练结束你还不是会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过来,趁机瘫在我背上喝水。
他们俩一如既往折腾到被大地前辈训斥,双双弹得老远扬言要弄死对方,但一回去打球就又把狠话全部忘记。这一天也依然是他们一起留到最后,铁门落锁当啷一声,影山站在旁边咕噜咕噜吸最后一口牛奶,甩着钥匙的日向深吸一口气蹦下三层台阶,助跑几步触到高处的树枝,然后才去开树下自行车的锁,活泼得要命。
“喂,影山,你真的会去恋爱吗?”他突然问。
正在努力吸掉最后一点牛奶的影山没听清他的话,问了一句“什么”。
“……算了,没什么。”日向撇过头,把自己舒服地搭在自行车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前滑,“比起这个,你平时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怎么说也是搭档。”
啧。影山抿着嘴生闷气。自己还不够温柔吗?明明已经是差别对待榜第一名了。这个呆子是不是只有在问过国见或者金田一之后,才能从那种毫无自觉中脱离出来?
其实前辈们所说的青春期的躁动,在北川第一的时候影山曾见过很多次。精心打扮过的女孩子们来找及川前辈,手里拿着粉色的书信、巧克力或者黄油味道很重的饼干。那时候他不明白及川学长为什么要对喜欢表示歉意,岩泉前辈在旁边半骂及川半解释说,因为突然的好感大多不可信,而那家伙又本性就是这么轻浮无情的混蛋。
如今二战青城在即,积攒的压力总叫他时不时想起在北川第一的时候,当时还不觉得,现在回望却是从头孤独到尾。想证明给及川看,想证明给国见和金田一看,当时传球过去无人问津时的恐惧,当时盖着毛巾坐在板凳上哭不出声音的不甘心,全都想覆盖过去。影山看着日向后颈翘起的一绺发尾,心想,如果真的是什么“青春期的躁动”的话,他大概会因为不知如何处理而烦到死掉。
烦闷的情绪一直积压到比赛开始的前几天,影山放学早早溜去体育馆,发现日向已经在里面默默地练习起垫球。他一愣,坐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嘟囔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早?背后的垫球声乱了一拍,就此戛然而止。
“影山……你最近都好奇怪啊,压力太大了吗。”日向抱着球在他身边坐下。
影山低头调整排球鞋的鞋带,闷声说,没有的事。
“真的吗?”日向把球在手里抛来抛去,“但我最近可是想了很多东西。我在想,如果我初中就有好好参加球队训练的话,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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